第143章 星槎驾海(1 / 2)

“喔喔喔——”

巡缉港海湾礁崖上,遥遥传来一声公鸡啼鸣。

东边天海之间依旧黑黝黝一片,港口依稀有些奇形怪状的轮廓,近处的海面上,散布着一簇簇模糊光影,再远一些,则是星星点点的微光,漂浮不定,像萤火虫一样,飞来飞去。

除了哗啦啦的风浪声,几乎没有别的动静,一股烤鱼的香气飘来鼻端,张昊扫一眼三五成群围在火堆边的坊丁,策马往巡缉营而去。

“真要动手?天亮番鬼自会看清形势,不投降再动手不迟。”

老茅上来望楼,举着千里镜一边观望,一遍嘟囔,他是真的舍不得任何一艘葡夷船只受损,那都是花钱也买不来的宝贝啊。

张昊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港湾,不见海的深蓝,唯有暗黄光影中的远洋大船。

尤其那艘冠以王室名义,葡萄牙贵族远东贸易船队的四桅主船,载荷达到了600吨,幺娘说直到她亲自送货过来,这个拥有三艘巨舟的船队,才按捺不住贪欲,从远海现身,来到濠镜。

“从葡夷账目来看,大致有耶稣会、王室和私人三类贸易团体,之前没想到王室船队也来了,这位霍金斯船长肩负重任,大概不会投降。”

老茅不服气,训斥道:

“正因为身负王命,他才不敢冒险突围,否则损失他承担不起!”

“老师别忘了,朱纨抓到他们,都是如何处置的,我也舍不得硬来,奈何染了血的芥蒂很难消除,等到天亮,霍金斯多半要用谈判麻痹咱们,寻机拼死突围,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载荷500吨就是百万斤,这个数字在后世不值一提,但在这个时代非常恐怖,老茅盯着望远镜中的四桅大船,啧啧叹惋说:

“就算只毁掉桅帆,重新修好也要半个月,太可惜了。”

张昊不大在乎,这种从克拉克向盖伦过渡的西夷战舰,弄到手,无非是多了几艘海上大马车,等他到了南洋,想造多少都行,冷冷道:

“放信炮吧。”

两支花炮呼啸窜上半空,爆出两团红色的烟花,没过多久,两股烈焰伴随着霹雳雷震,先后在海面上绽放开来,火光烛天。

那两团爆炸的光亮一闪即逝,只剩些零碎火光,老茅哀叹不迭,他看得很清楚,那艘被番鬼称为征服者号的四桅大船,桅杆眨眼没了。

远海马宝山船队根本没动,出手的是两个幽灵一样的小型捕鲸船,可那艘庞然大物在这两个蝼蚁面前,连还手之力也无,就这么废了。

一阵舷炮轰鸣过后,海面上再次沉寂下来,没有一艘夷船敢突围,也没有捕鲸船再去偷袭,东方的海天之间,悄然露出了一线鱼肚白。

老茅点上烟卷说:

“怪不得你让他们操练狼群战法,此前我当做笑话看,现今却笑不出来了。”

“出海作战离不开大船,学生操练狼群战法,实是无奈之举,毕竟打造捕鲸船颇易。”

张昊手里最不缺的就是捕鲸船,都是周边府县加盟张氏渔业公司后自行打造。

如今粤海捕鲸船、捉鲨船和敞口拖网船泛滥成灾,说穿了,财帛动人心,一头鲸鱼,肉相当于几百头牛,油相当于数千头猪,谁不眼红?

杀猴骇鸡效果不错,接下来无非是派船威逼利诱而已,等待的过程太枯燥,张昊让人备下酒菜,来到官厅,一桌丰盛的海鲜已经摆上了。

“早饭不宜油腻厚味,大悖颐养摄生之道啊。”

老茅嘴上叽歪,身体却很诚实,手也不洗就一屁股坐下,他是个老饕,否则不会出行也要带着厨子,夹一筷子蒜蓉粉丝扇贝尝尝。

乡下厨子,做的味道不咋滴,而且也没有吃蟹工具,只是把大膏蟹敲碎了清蒸,掰开肥壮的鳌钳肉品咂,点点头,再也停不下来。

这一桌海鲜搁在内地很金贵,在本地却不值钱,张昊洗洗手入座,甩开腮帮子大吃。

一个护卫跑进院子,欢叫:

“老爷,有两艘夷船靠岸了,那些水手被鲍中堂说动,把管船的绑了!”

“拿酒来!”

老茅乐呵呵点上烟卷,夷丑突围无望,只要任何一条船靠岸投降,土崩瓦解是必然,抹一把油嘴嚷嚷说:

“这厨子手艺太差,白瞎了恁多上佳食材,真想把汀烟带上。”

汀烟是老茅的厨娘,张昊笑道:

“反正还没走,派人把她叫来?”

老茅叹口气,缓缓摇头,神色复杂道:

“妇道人家,何必让她跟着老夫遭罪。”

张昊心有戚戚焉,他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本就是一条石破天惊的险道,稍有不慎便会身败名裂,又何尝不担心牵连家人。

饭后老茅留下主持大局,张昊换上官袍,去备倭东港、内陆集镇巡视。

中途收到战报,濠镜之战胜利告终,返回巡缉厅,当即聚众议事,道出夷丑贩卖闽粤妇幼之事,决定下西洋追捕夷船,拯救百姓!

他一夜未睡,会后并未感到疲倦,反而精神亢奋,沐浴更衣罢,率众去岸崖上的妈祖阁上香祷告,乞求妈祖护佑大伙,早去早回。

此番操作很重要,甚至是关键,时人迷信,既在神明前发了誓,就算有人心存疑惑、不愿出海,也只能咬紧牙关,一条路走到黑。

祷告毕,张昊再叩头,起身接过乌纱帽戴上,发号施令,战争机器再次启动。

众人一一领命而去,张昊侧身扫视左右,见老茅使眼色,记起了对方的要求:带上提调官王绰,点点头,转身望向南边的提调岭。

“王彦忠。”

“属下在!”

王彦忠出列抱拳。

“濠镜驻防就交给你了,夷人在巡缉港修建的教堂扒掉,提调厅搬来这边,此处地势偏低,妈祖阁挪去提调岭最合适,请高人匠师重修妈祖神像,越高越好,最好能与灯塔合二为一。”

“属下遵命!”

王彦忠应命,顺势说:

“老爷,让小邓随你去吧。”

张昊斜一眼王彦忠身后的邓去疾,不等这厮开口便颔首道:

“多个人多把力,那就跟着吧。”

眺望沧海云帆,他这会儿可谓是豪情万丈,想起戚英雄的一首诗来,也不知道此诗出世没有,装逼急用,管他呢,不要廉耻吟道:

“小筑暂高枕,忧时旧有盟。呼樽来揖客,挥麈坐谈兵。云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封侯非我意,唯愿海波平。”

满脸忧国忧民之色吟罢,率先下了岸崖,回巡缉厅,让人把魏千户提来,忽悠一番,见这厮涕泪交流连连叩头称谢,叹息扶对方起来。

安慰几句,又让人去提三个守澳官,如法炮制,再收割一波感激涕零,复又让人提陈安,不消说了,老东西欣喜若狂,变成了磕头虫。

最后让人带李明栋,当着一众泪人的面,把西洋缉凶的打算说了,见这厮面无表情,又把那二百万货银如何处置,啰哩吧嗦交代一遍。

李明栋瞥一眼陈安,伏地叩头说:

“老爷慈悲,小人一定会把货银如数交割下去,不敢有丝毫差池。”

“此事有陈员外去办,方李二家交好,南洋的情况你比较熟悉,陪我去一趟如何?”

李明栋俯首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顿了顿,说道:

“小人愿往。”

“那就好,家里就就拜托诸位了。”

张昊离座抱拳左右施礼,大步出厅。

上下川二岛在邻县新会外海,隶属阳江广海卫防区,张昊乘坐三桅福船赶到时候,望远镜中的两个岛屿都是黑烟飘摇。

这里不是自家地盘,幺娘大概下了烧杀令,他举着望远镜扫视北陆沿岸,没有船只出港,卫所的烽火台也看不到一丝异常。

海岛外围巡弋的战船上,插着明黄色的内府旗子,当地的旗军将官怕是吓尿了。

哨船报捷,说崔主事一早就走了,张昊下令座船掉头往东,二岛的收尾用不着他操心。

老茅放下千里镜,跟着进舱,恨恨道:

“军卫但凡有一丝报效朝廷之心,万里海疆也不至于烂成这个样子!”

张昊不接腔,老东西说气话罢了。

朝廷清倭,逼迫岛民迁往内陆,这些野岛便成了贼人自留地,当然也是地方官府卫所的钱袋子,上川下川二岛有他安插的卧底,又打着内府旗子,才能快刀斩乱麻,否则哪有恁简单。

黄昏时分到达乌祖岛海域,幺娘一早便带领船队等在这里,张昊换乘妻子座船,进舱就问:

“坟扒了没?”

幺娘无语至极。

“只有一个破石碑,砸了,挖了几丈深,除了泥水,啥也没有,那夷人跟你有仇啊?”

可不是咋滴,说是灭国之仇也不差,张昊打个马虎眼,躺倒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耶稣会创会元老沙勿略去倭国见罢天蝗,埋下火种,又来祸害大明,结果客死上川岛,天主教会称之为史上最伟大的传教士,为啥?明亡清兴、西方成为世界文明中心,此獠当属首功。

后来的利玛窦之类间谍窃贼,都是这厮徒子徒孙,濠镜神棍巴莱多供述,沙勿略尸体殊胜,五年前弄去果阿殖民地展览了,这是个好消息,他要杀去印度果阿,将此獠的干尸挫骨扬灰!

船队星夜起航,此行不走琼州西路航线,直接横穿东沙群岛,前往小吕宋,即菲律宾北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