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燕雀处堂(2 / 2)

吃过晚饭,接着倒腾家具,张昊见收拾得差不多,去澡房冲洗。

宝琴听到阿萝在院里和幺娘说话,放下手里物件出来,笑盈盈叫姐姐。

“呵,宝琴也有书房了。”

幺娘把后背一捆倭刀丢到上房廊下小桌上,见东厢房灯火通明,忍不住转廊进屋去瞧瞧。

案上书籍摞满,博古架、书柜里、条案上,多是些她没见过的玩物摆件,角落里还有一堆精致的捶丸球杆,两个小西瓜似的鞠球。

转过屏风,靠墙是一溜箱笼,后窗下设一张榻床,旁边是首饰匣子堆成小山的梳妆台。

酸枝木罗汉榻上胡乱摆着香盒、多宝盒、百宝婴戏盒之类的小件箱笼包裹。

一个雕饰麒麟送子的黄花梨衣箱敞开着,满是绫罗衣物,烛光莹莹,锦绣耀眼生花。

宝琴捧茶给她,矜持道:

“都是金陵姐妹们送的,姐姐喜欢什么,只管拿。”

幺娘扭脸瞥一眼披头散发进屋的张昊,不冷不热道:

“这些好东西用在你身上才配。”

张昊随手拨弄几下琴弦,坐去大书案前,翻看宝琴的书籍,多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方面的册子,经书子集和话本小说也不少。

从案左牡丹纹卷缸里抽出一卷画作打开,上面绘有竹林绣阁,两个女子坐在窗前吹箫抚琴。

落款是?吾操,五云山人!

再细细端详画中二女眉眼、坐姿、衣着,看来萧琳和宝琴的关系很不错呀。

幺娘过来弯腰打量图画,皮笑肉不笑说:

“这是宝琴画的?真是才女,难怪你们两个这么合得来。”

宝琴近前看到那张图画,心跳漏了半拍,妈妈真是个糊涂蛋,难道就没有检查一下?!

“这些画有些是我涂鸦,有些是姐妹赠送,难登大雅之堂,说起来,夫君的书法才是上乘,姐姐还没吃饭吧?阿、小燕子,愣着作甚?”

跟着幺娘进屋的那个小女孩慌忙叉手屈膝,道声夫人稍候,匆匆往厨院去。

张昊起身去屏风后看看,有些好笑。

“王小姐,你这是在布置闺房啊,小生唐突了。”

宝琴跺脚娇嗔。

“又来取笑人家,我要是有姐姐武艺,非揍你不可,东西太多,不是还没有收拾好么。”

“你忙着,小生就不打搅了。”

张昊陪着幺娘去堂屋,那个叫金燕的女孩端来饭菜,叫声老爷、夫人,打开食盒布置饭菜。

幺娘打量灯影下的小女孩,看上去有些瘦骨伶仃,眉清目秀,樱桃小嘴,娇怯怯惹人爱怜。

“宝珠你们都吃过了?听说还有个叫金玉的小家伙病得不轻,可曾好些?”

“回夫人,奴婢们吃过了,郎中给小金鱼看过,喝了伏龙肝姜糖水就见好了,下午还在到处转呢,二奶奶让她早些休息,不妨事的。”

女孩边说边给幺娘盛饭,手脚颇为麻利。

幺娘吃饭很快,可以用风卷残云形容,这是在海贼窝里养的习惯,小燕子看得目瞪狗呆。

张昊听到外面动静,出去把小丫头抬来的热水提进澡房。

宝珠去上房瞅一眼,大奶奶已经用过饭,进屋帮着新来的小燕子收拾餐具桌椅。

她把剩饭剩菜端去喂鹅,回厨院瞧瞧,到处都被小燕子收拾得整整齐齐。

女孩欢喜不已,干脆让金燕子去主院伺候,锁上厨院诸房门扇,回西跨院休息。

荼蘼在屋里陪病号,被这个傻乎乎的丫头金玉逗得哈哈大笑,这个笨瓜有问必答,不敢说的就拿妈妈不准我说拒绝,太有趣了。

“我看你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比茶桌高不了多少,豆芽菜似的,就凭你也能伺候客人?不把你家曲馆的客人气走才怪呢。”

“你没记性啊,才舒心几天就想作死!”

宝珠进屋,狠狠瞪一眼口无遮拦的荼蘼,见她赤脚泡在盆里,拉椅子过来,脱了鞋袜,也把脚丫子伸进木盆搓洗。

荼蘼这才发觉自己问得太过火,金玉有些傻兮兮的,好在还算听话,以后得看住她,二奶奶的出身打死也不能传出去。

“露珠姐姐,我还想喝糖水。”

十三娘曲馆看门丫头金玉坐在床上,婴儿肥脸蛋已经消失不见了,眼睛大得吓人,咽着口水,可怜巴巴乞求两个大姐姐。

宝珠想到她喝的是灶心土熬水,放些土糖罢了,实在忍不住想笑。

“糖有什么好吃的,少爷说吃多会瘦成鲫鱼壳儿,还烂牙,柜子里有爆米花,你自己拿,慢着些,难道是饿死鬼脱成的,这边好吃的多着呢,等下我去给你拿桔子,保证你吃到腻烦。”

张昊提着灯笼去园子里,弯腰探头在鹅圈里踅摸。

“你在找啥?”

背后冷不丁的一声,张昊吃了一吓,惊呼卧槽,差点一头扎进鹅粪里,扶着栅栏站稳,把灯笼递给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丫头。

“给我照着。”

撅屁股捡了几个脱落的大翎,去鱼池里洗洗手,他的鹅毛笔用完了,准备炒些热砂给鹅毛脱脂,过来小院,见厨房铁将军把门,只好作罢,回主院把鹅毛晾在窗台上。

“去休息吧,不用在这边伺候。”

张昊交代提灯笼的小燕子一句,解开幺娘带回来的那捆倭刀。

这是费青在三灶岛剿匪时候缴获,一直丢在火药坊仓库,取一把去院里胡乱比划。

幺娘一身单衣出来澡房,斜一眼小燕子,挑一把刀具,迎着屋里的灯光看看锋刃,呵斥张昊:

“月棍年刀,把我教你的几招用好再说,一边玩去!”

“你不是说不会刀法吗?”

张昊装逼耍帅,舞个刀花。

幺娘呵呵。

“你想试试?让你一百招。”

“大言不惭!”

张昊试着虚劈几刀,见妻子竖刀不动,狠狠心,跳过去就砍,妻子不见了。

“让你跑!”

他转身又砍,连砍直砍,手腕忽地一痛,倭刀当啷落地,脖子上凉凉的。

幺娘挪开按在他喉结下的刀背,不再理会他,自顾自比划,来来去去就是那几下子。

张昊接过小燕子捡起来的刀,回忆后世经历过血与火淬炼的刺刀术,好像也就那几下,并没有什么见鬼的七十二路、一百零八招。

丢开倭刀,老老实实去抖自己的大枪,没有基本功,耍得再酷也是花架子,而且他知道太极拳的不传之秘,内劲控人其实就是用枪之道。

宝琴鸭坐榻上,翻看曲馆梨园姐妹送的物品,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礼物,很是开心。

小燕子站在廊下看了许久,进来宝琴书房。

“那个女人是谁?”

“大妇正室,不是明摆着么,想必她给你交代过,来这里就得给我放老实点,晚上没人使唤你们,歇着吧。”

宝琴瞟一眼这个干瘦没抽条的毛丫头,小贱人是美娘师妹,叫阿萝,不过和她一点儿都不熟,连带这回,仅仅见过三次面。

也不知道妈妈给这个小贱人说了些什么,见面就给她玩下马威,臭蛤蟆打呵欠,口气还真是不小,甚么门规师命,我呸!

挑一对啄针插上,美滋滋揽镜自照,金丝?髻、挑心分心、鬓钗花钿之类,珠翠琳琅,这幅头面是段大姐送的,太大方了。

她心里忽然一动,上下打量那个依旧赖着不走的死丫头,低声道:

“小燕子呢?”

阿萝眼眸冰寒,盯着花枝招展的宝琴道:

“被我杀了。”

宝琴打个冷颤,手中铜镜滑落榻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阿萝唇角微泛不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