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弱肉强食(1 / 2)

“嘡嘡!”

早饭当口,急促的钟声在场坊响起,间隔不久又是两声。

诸坊区管事闻声而动,纷纷赶往北区,东家爱开会,想起一出就敲钟聚众,大伙都习惯了。

闲人裘花也来凑热闹,断他双臂的小娘们投诚,让他产生巨大的危机感,此女技击之术太厉害,而且模样俏丽,严重威胁到他将来在少爷身边的地位。

看到东家从茅屋那边过来,候在铁匠工棚下的大小管事纷纷作礼,乱哄哄人头攒动。

张昊压压手,众人三三两两拉条凳坐下。

“这位是崔管事,本地人,以后坊区安全事宜归她管。”

女管事是昨天来的,不少人已经知晓,大伙为银子聚在一起,男尊女卑这些没人在乎,又是闹嚷嚷起身见礼。

幺娘抱拳团圈一揖,一句话也没说。

张昊坐下来笑道:“老高夜观天象,说要下雪,也不知道准不准。”

众人都笑。

东家搜罗不少荡地灶户和渔民,男人去码头照看船只,妇人孩子在伙房做事,老迈者清理路上牲畜粪便,高老头会看天,被东家当成了宝。

“棉衣采买齐全还要等些时日,大伙领了冬衣,估计能走一大半,趁着人手足够,月底宿舍必须全部封顶。

匠作们明年若是还愿意来,让他们带上纳银代役的文书,我报销一半,若是帮忙招来匠作,按人头给赏。”

在座的营造管事闻言喜不自禁,交头接耳,棚下登时嗡嗡成一片。

这些管事的最怕匠作一去不还,搞工程营造,民夫好找,匠作不行,匠户捏在官府手里,好在朝廷允许匠户纳银代役,东家愿意报销一半代役银,匠作们明年铁定回来。

“还有一事转告下去,皂坊招收女工,月银不输本地织工,吃穿住行、请郎中瞧病,作坊全包,好了,坊队头目留下,其余吃饭上工。”

江南纺织业发达,女工很多,有伤风化方面不用担心,但制皂需要大量人力,而且他搞的是超级工厂,本地人不够用,雇工是个大难题,不得不提前着手。

“舟船器械操演高游击已经允准,这得感谢白大哥,明日就开练,开春还要出海集训。

怕死的趁早滚蛋,护坊队以后由崔主事来管,排班轮休之类屁事,往后不要再来烦我。

汪琦、施开秀,往后你们在胖虎手下做事,码头来料造册是关键,停工前要做好盘点。”

在座的都是武夫,张昊不会给他们客气,话落转身走了。

幺娘娘没走,一众卫所旗官和坊丁头目自然不会走,都等着这位任管事发话。

俗云:端谁碗,受谁管,白景时没这个顾虑,出来工棚,瞅一眼灰沉沉的天空,大步来到张昊茅屋外,敲门进屋落座,撸着卷曲的胡须说:

“咱们闹得阵仗已经不小了,都盯着呢,浩然,海禁不是儿戏,高游击绝不会背锅,三思啊。”

张昊放下老管家从京师给他寄来的《工部厂库须知》,斜倚藤椅,望着门外随风飘飞的枯叶,郁闷道:

“你以为我不想闷声发大财,可惜咱离出海口太近了,不大动干戈,闹出动静,来年季风劲吹,倭狗必来打食。

刘家港高游击那边不管他,关键要与崇明守御所搞好关系,此事我来想办法,不信崇明军民愿意忍受贼寇祸害!

订购的沙船不日就到,坊丁得去崇明训练,摸清那边的地理再说其余,白大哥,操练的事你可得帮我盯着点儿。”

白景时皱着眉头缓缓颔首,对方目的很明确,大张旗鼓是为了震慑宵小,就算倭狗想要冒险抢一把,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所以坊丁必须去崇明操练,这个散乱破碎的沙洲位置特殊,三面环江,一面濒海,是控扼长江的战略冲要,守护江南的一大门户。

崇明自打国初便饱受倭患,洪武20年,朝廷在此设立崇明守御千户所,永乐14年,千户被倭寇杀害,县城军民死伤惨重。

嘉靖年间更别提,倭狗以及汉奸攻陷县城,直接盘踞诸沙岛,浙江总兵汤克宽渡海登岛讨贼,大前年才把倭狗彻底赶走。

倭患稍息,海贼又起,诸沙岛至今仍有沙贼活动,岑港倭寇大溃,难保不会流窜至此藏匿,若不尽早清剿,来年必然酿成大祸。

“你既然拿定主意,我就不啰嗦了。”

告辞出来,老白摸摸肥厚的大肚皮,伸手从属下撒袋里抽出没上弦的硬弓,握住两端较力,还好,这张百二十斤的上弓,被他一折就弯。

幺娘没对那些旗官指手画脚,而是单独留下诸坊区十来个正副队长,规矩方圆定下,过来找张昊,进屋说道:

“我回城一趟,合约晚上再签。”

张昊动了动唇,在心里斟酌着措辞,见她转身就走,冲她背影说道:

“老白派人去卫署问过,岑港大胜是面子话,官兵没占到便宜,倭寇自焚舟山老巢,扬帆溜之乎也,姐姐,咱们作坊树大招风,我全指望你了。”

小兔崽子叫得太亲热,幺娘感觉怪怪的,心说我跟一个熊孩子计较什么,头也不回走了。

候在王小旗屋里的裘花见幺娘牵马离开,吊着膀子钻进隔壁,顺脚掩上半扇房门,贼眉鼠眼瞄一眼外面,凑到桌边低声道:

“少爷,兵权交给外人,又是妇道人家,这是大忌啊!”

他一心想抱大腿,诸事上心,小官人招降敌军大将,喊个姐姐、说两句撑场子的话,他能理解,印把子也拱手让出,太随意了吧?

张昊笑道:“裘大哥有心了,她眼下只是试用,而且护坊队是以卫所名义组建,调动指挥权在几个小旗手里,他们可不是摆设。”

裘花若有所思入座,琢磨片刻说:

“少爷心里有数就行,田管账派人张贴的雇工文书我看了,这一招有些费银子,还不大灵光,我倒是能弄来便宜听话的女工。”

“哦?说说看。”

张昊大感兴趣。

“咳。”

裘花起身用脚钩拉椅子,凑到张昊身边坐下,挑眉献策:

“雇不如买,买不如拐,少爷可懂?”

“裘大哥,你还兼职干这行?咱皂坊用人可不少,动辄上千,我怕你手下兄弟累死也不顶事啊。”

张昊肚子里大骂这个黑心烂肝的畜生,大明有人市,除了寻常的和买和卖,另有地下贩人产业,拍花子勾当尽人皆知。

“不用我动手,这事自有行家去做,不瞒少爷,江浙贩人的窝船不下二百条,牙人牙婆尽有,不过风声闹大不美,少爷若是信得过,我这就派人去苏州联系同行相助,此事不难!”

裘花两眼灼灼放光,小官人出手阔绰,断不会亏待他,低头瞅瞅缠着柳树夹板的断臂,恼恨不已,这是一笔功利双收的大买卖,无法亲自出马,诚为憾也。

张昊端起泻火凉血的大黄茶喝一口,压住惊怒和火气,沉吟道:

“裘大哥威武,竟有这等好门路,不过我尚有许多不解之处要请教。”

“不敢当、不敢当,少爷你太见外了。”

裘花精神焕发,心说少爷你这回可算是挠到俺痒处了,五行八作、上下九门的勾当,就没有俺不懂的,事涉专业机密,他严肃道:

“少爷你只管问,属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秋风生黄浦,落叶满华亭。

幺娘在南坊区马厩换乘一匹劣马,她没打算回县城,半路拐去了镇上。

曲家广梁大门里,几个挺胸凸肚的下人见她过来,有人疾步去通报,有人殷勤牵马执镫,还有人陪笑迎上去见礼。

“二公子适才让小的们备轿,正打算进城呢,不想小姐这就来了。”

“带我去见二叔。”

幺娘跳下马,放下掖在腰里的裙裾,穿过门楼,径直往后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