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吼兽首领带着重伤与无尽的屈辱遁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暴戾未散的妖气。战场上只留下斑驳的青黑色兽血、被剑气与风刃犁开的狰狞沟壑,以及无数碎裂的鳞甲与焦黑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短暂却激烈的遭遇战。火精狻猊低吼着回到林羽身边,金色的瞳孔中依旧燃烧着未熄的战意,鼻翼翕动,警惕地嗅着空气中残留的陌生气息,但它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主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凝重如铁、几乎与周围狂暴风煞融为一体的冰冷气息。
林羽站在原地,身形在呼啸的狂风中纹丝不动,仿佛脚下生根。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又似深潭般幽邃,越过眼前狼藉的战场,死死锁定右侧那片风煞浓郁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光线难以穿透的幽深山谷。《星辰变数诀》的心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体内悄然运转,神识海内星图明灭,无数代表能量轨迹、因果联系的光影线条疯狂交织、计算。他的神识化作无数无形无质、却又坚韧无比的丝线,小心翼翼地避开山谷外围那些可能存在的、极其隐晦的能量警戒节点(黑水岛修士显然并非毫无防备),如同最耐心、最谨慎的蜘蛛,向着那片被不祥黑水煞气隐隐笼罩的区域,极其缓慢地蔓延、渗透。
他深知,冲动是修士大忌。此刻若因仇恨或急切而贸然冲入沉风谷,不仅可能直面残余风吼兽因巢穴被威胁而爆发的疯狂反扑,更可能一头撞进黑水岛这群阴险之徒早已精心布置好的陷阱或阵法之中。敌暗我明,实力对比亦不占优,硬拼实乃下下之策,智者不为。
“狻猊,收敛所有气息,我们暂退,静观其变。”林羽以神念下达指令,声音透过灵魂链接传递,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他并未选择远离这是非之地,而是带着狻猊,凭借着新近突破的“意动法随”境界对自身气息、灵力波动近乎完美的掌控(剑意内敛,圆融如一,仿佛顽石),以及《流云步》中“融于环境”、“借势化形”的玄妙,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他的脚步落在布满黑砂碎石的地面上,竟未留下丝毫痕迹,仿佛真的化作了一缕被风吹动的流云,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之前穿过的那片如同天然迷宫的风蚀石林边缘。
这片石林由无数根历经万载风煞打磨、形态千奇百怪的巨大石柱构成,其间通道错综复杂,阴影交错重叠。更重要的是,此地风煞的流动因密集石柱的阻挡、折射而变得更加混乱、无序,形成了一片天然的能量干扰带。对于需要依靠神识和能量感知来侦查敌情的修士而言,这里无疑是绝佳的隐匿观察点,能极大削弱被发现的概率。
林羽如同经验最丰富的猎手,仔细甄选后,藏身于一根内部被风蚀出巨大空洞、仅余外壳看似完整的巨大石柱之中。这空洞内部空间足以容纳他和狻猊,且顶部有细微裂缝,既能提供有限的视野和神识探出通道,又不会轻易暴露自身。他收敛所有生命体征,连心跳和血液流动都减缓到近乎停滞,只留下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与周围混乱风煞波动完全同步的神识缝隙,如同一个天然的“潜望镜”,遥遥地、专注地观察着远处山谷入口与更深处沉风谷方向的任何风吹草动。狻猊也展现出极高的灵性,伏在他脚边,周身炽热的火系妖力彻底内敛,蓬松的毛发都似乎失去了光泽,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如同陷入了最深沉的蛰眠。
时间在这压抑到极致的寂静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仿佛被拉长。耳边唯有那永恒不息、如同万千怨魂哀嚎的风吼声,充当着这死亡之岛永恒的、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乐章。林羽的耐心却如同历经亿万年风霜的礁石,任凭浪潮拍打,岿然不动。他彻底摒弃了脑海中所有无关的杂念——对黑水岛的刻骨仇恨、对定魂花的势在必得、对前路艰险的担忧——将全部心神、意志,都高度集中地投入到对远处山谷的细致观察与《星辰变数决》不间断的推演计算之中。他的大脑如同一个精密的法器,不断处理着神识反馈回来的海量信息碎片,试图从中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在林羽几乎要与这石林、这风煞彻底融为一体时,他那高度敏锐的神识,终于捕捉到了山谷内更清晰、更具体的动静,印证了他最初的猜测。
山谷内,在那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灰黑色风煞背景下,如同墨池中投入了几点污浊,五道身着统一制式、袍服上绣有扭曲蠕动、仿佛活物般的黑色水波纹路的身影,正在一处相对背风、地面有几处奇异暗红色岩石凸起的区域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他们行动间步伐沉稳,配合默契,彼此间偶尔以手势或极低的神念交流,显然是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团队,绝非寻常散修或乌合之众。
《星辰变数诀》结合神识反馈的灵力波动与生命磁场,迅速而精准地分析出这五人的具体修为:为首者是一名面容阴鸷、左侧眼角有一道深刻疤痕直至下颌的中年修士,此人身形高瘦,眼神锐利如毒蛇,气息凝实厚重,周身隐隐有黑色水光流转,其灵力核心如同一个不断旋转的深潭,赫然是金丹中期修为!而且观其气息稳固程度,绝非初入此境。其余四人,三男一女,男子皆面色冷硬,女子则眼神妩媚中带着一丝邪气,他们的灵力波动虽不及首领磅礴,却也达到了筑基期的巅峰层次,距离凝结金丹仅差那临门一脚的契机与积累。这股力量,放在任何一方海域都算得上是一股不容小觑的精锐,尤其是在这危机四伏、环境极端恶劣的陷空岛,他们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极大的图谋。
他们的目标,似乎并非直接暴露在外的某种天材地宝。只见那金丹中期的疤面修士,正神情专注地手持一个造型古朴、中心镶嵌着一颗不断闪烁幽光的黑色晶石的罗盘状法器,他不断调整着自身方位,手指在罗盘边缘的符文上快速点动,同时以低沉而清晰的声音指挥着另外四名筑基修士。那四名筑基修士则依令而行,从各自的储物袋中,取出一面面约巴掌大小、通体黝黑、不知由何种金属或骨质打造而成的三角小旗。
这些黑色阵旗甫一出现,便散发出一种令人神魂都感到不适的阴冷、污秽气息,旗面上用某种暗红色颜料刻画着的符文扭曲而复杂,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与林羽之前在海兽实验基地深处感受到的黑水煞气同源,但此处的煞气似乎更加精纯、更加古老,带着一种岁月沉淀下的腐朽与怨毒。随着四名筑基修士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阵旗,按照疤面修士指定的特定方位和角度,或深深插入坚硬如铁的地面,或稳稳固定在那几处暗红色的奇异岩石凸起之上,一个笼罩范围大约十丈方圆的诡异阵法轮廓,正在地面上逐渐清晰、成型。
阵法纹路交织的中心点,并非空无一物。林羽敏锐地察觉到,那里地面的颜色与周围略有不同,呈现出一种更深沉的暗褐色,并且隐隐透出一股虽然微弱、却异常精纯而厚重的土系灵力波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深深封印、镇压在其下,而这股土系灵力正被那逐渐成型的黑色阵法隐隐牵引、扰动。
“他们在布置一个专门用于牵引、或者破除某种封印的阵法!”林羽心中凛然,眼神愈发冰冷,“这阵法的核心气息,与之前在万岛城海域遭遇的那个海兽实验基地核心处的召唤或控制阵法极为相似,都充满了黑水岛特有的污秽与掠夺特性……但眼前这个阵法,似乎更偏向于‘汲取’和‘转化’地下之物蕴含的力量?他们不惜派遣一名金丹中期带队,冒着被风吼兽围攻、被风煞吞噬的巨大风险,深入陷空岛,目标就是这地下埋藏的某物?这东西对他们而言究竟有何等重要?难道与他们在无尽海搞风搞雨的庞大计划有关?”
他强迫自己冷静,更加仔细地观察着那阵法的纹路走向与能量流动的细微变化,试图从中找出更多关于其功能、以及地下之物的线索。然而,黑水岛的阵法传承显然有其独到与诡异之处,核心的运转奥秘被层层黑水煞气与隐匿符文巧妙地掩盖了起来,以林羽目前的阵法造诣和相隔的距离,难以完全窥破其虚实,只能大致判断其属于一种偏门且霸道的掠夺型封印破解阵法。
与此同时,林羽并未放松对另一关键区域——沉风谷,也就是定魂花确切生长位置的观察。他的神识如同最轻柔的微风,分成数股,极其小心地避开山谷内那些残余的、因首领受伤遁走而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四处巡弋的低阶风吼兽(那首领似乎带着最核心的几只成年风吼兽遁入了岛屿更深、风煞更狂暴的危险区域,暂时未见返回迹象),向着潮音真人玉简中重点描述的那处风眼悬崖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