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工坊区的第一缕窑烟升起,如同一个信号,标志着某种不可逆转的趋势正在江西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扎根。
资本的浪潮一旦找到缺口,便会以其固有的逻辑奔腾向前,冲刷着旧有的堤岸,塑造着新的地貌。
九江工坊区内,林记瓷窑。
高大的窑炉如同巨兽般吞吐着火焰,窑工们喊着号子,将一件件素坯送入炉膛。
东家林老板不再是最初那个仅凭胆识闯荡的海商,他换上了细布长衫,手指间沾着墨迹,正与从景德镇重金聘来的老窑工对着刚出窑的一批青花瓷盘仔细品评。
“釉色还是不稳,火候差一分,色就差一里。”
老窑工摇头。
“东家,咱们的泥料、画工都比不上官窑,要想在外洋卖上好价钱,就得在器型新颖、烧制稳定上下功夫。”
林老板蹙眉点头:“师傅说的是。我已托月港的伙计,带回了暹罗、琉球那边流行的几样器型图样。另外,隔壁‘兴业织坊’从松江府请来了老师傅,改进了织机,出的夏布又密又匀,听说第一批货已被文总督订下,要销往倭国。咱们也不能落后!”
竞争的压力和利润的驱动,迫使这些早期的实业家们开始关注技术改良、市场信息和产品质量。
一种不同于传统农耕社会的生产逻辑,在这里悄然萌芽。
工坊区内的其他行业,如造纸、漆器、茶叶精制,也都在类似的竞争与学习中,缓慢却坚定地提升着自身的工艺水平。
然而,阳光之下必有阴影。
工坊的兴起,在吸纳流民、带来繁荣的同时,也带来了新的社会问题。
工钱虽比种田稳定,但劳动强度极大,工作时间长,窑工、织工们往往在恶劣的环境下劳作,伤病频发。
一些工坊主为了压低成本,刻意克扣工钱、延长工时,引发了小规模的骚动和抗议。
消息传到吴永年耳中,他立刻意识到,若放任不管,这些新兴的工坊很可能成为新的民怨滋生地。
他召集幕僚,参照月港的一些规章,紧急制定了《工坊管理暂行条则》,对最低工钱、最长工时、工作环境安全等做出了初步规定,并授权“商贾自治会”参与监督调解。
“大人,此法是否过于严苛?恐吓阻商贾投资之心。”
有属官担忧。
吴永年摇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任由工坊盘剥工匠,一旦激起民变,则万事皆休矣。此非阻商,实为护商,为工坊长久计!”
在皇帝的首肯下,通过与文总督的书信交流,他如今看的是愈发长远,规范与秩序,才是新兴产业能够健康发展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