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他也如实禀报了关于西班牙国内情势的模糊传闻,承认信息有限,真伪难辨。
“……彼辈船坚炮利,远涉重洋而来,非为游历。观其行止,建据点如楔入,绘海图如磨刀,探军情如窥隙。虽其国内情势不明,与葡萄牙之关系亦似敌非友,然其对我朝之潜在威胁,恐在满剌加之佛郎机之上。因其如新生之狼,无所顾忌,而我朝对其知之甚少……”
就在韩冲的密报发出后不久,月港市舶司也收到了一封来自福建某地官府的例行公文,提及有渔民报告,在靠近澎湖以东的海域,发现不明大船游弋,形制与佛郎机船略有不同,未悬挂任何已知旗帜。当地卫所已加派哨船巡视云云。
这封普通的公文被按流程归档,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只有韩冲得知后,默默地将此事与西班牙人的活动联系起来,在内心的地图上又添上了一笔。
信息如同溪流,从不同的源头,带着泥沙和碎片,缓缓汇入帝国的情报中枢。
在京师,石文义面对着来自月港、南洋、乃至东南沿海各卫所的零散报告,试图拼凑出完整的图像。
他看到了西班牙人的活跃,看到了其与葡萄牙人的差异,也看到了潜在的风险。但他同样清楚,目前掌握的,依然是管中窥豹。
“知其行,难知其心;观其表,难测其里。”
石文义对前来汇报的佥事沉声道,“告诉但亦不可打草惊蛇。重点查明:其一,其在吕宋据点之规模与意图;其二,其与葡萄牙人有无暗中勾结之可能;其三,其国内局势,究竟如何。”
他需要更多、更确凿的情报,才能为朝廷的决策提供坚实的依据。
在这之前,锦衣卫能做的,就是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继续潜伏,仔细观察,将每一根看似无关的蛛丝马迹,小心翼翼地编织进那张巨大的罗网之中。
而对远在月港的阿尔瓦罗船长而言,他同样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束缚。
明国人似乎对一切都保持着距离,他们的港口开放却又戒备森严,他们的官员礼貌却又难以接近,他们的民间充满活力却又守口如瓶。
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带回来的多是些浮于表面的见闻,对于这个帝国的核心机密,依然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两种文明,两个世界,在彼此试探的迷雾中,谨慎地前行。
一方凭借着体量与制度的惯性,另一方则依靠着技术的好奇与殖民的冲动,都在努力看清对方的真实面貌,为未来不可避免的、更深层次的碰撞,做着各自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