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城的冬日,没有北地的凛冽,却自有一种湿冷的寒意,钻入骨髓。
然而,比天气更冷的,是市舶司衙门内外弥漫的肃杀之气,以及潜藏在这座繁华巨城表象下的汹涌暗流。
王良端坐后堂,面前摊开的已不再是单纯的账册抄录,而是按察使司移交过来的、厚厚的审讯卷宗,以及来自不同渠道的密报。
潘家及其关联势力在遭遇初期的雷霆打击后,并未坐以待毙,反而如同受伤的困兽,展开了更加疯狂的反扑。
罢市的商铺虽在官府强力干预下陆续开门,但市面依旧萧条,流言蜚语如同瘟疫般蔓延,声称王良此举乃“与民争利”、“欲尽夺粤商之产以奉上意”。
更有甚者,城中几个与潘家关系密切的帮会头目,开始暗中纠集人手,散布消息,扬言若官府不给活路,他们便要“自行讨个公道”,隐隐有煽动民变的迹象。
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向市舶司。
连按察使司内部,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有人认为当“适可而止”,以免引发地方动荡,难以收拾。
“叔父,潘家派人递来口信,”王瑾面色凝重地走进来,低声道,“说愿献上白银三十万两,充作军需,只求…只求叔父高抬贵手,放过潘家这一次。他们还暗示…若逼得太紧,只怕这广州城的生意,就要彻底瘫痪了,届时朝廷的市舶税收,恐成泡影。”
“三十万两?好大的手笔!”
王良抬起眼皮,目光冷澈如冰。
“他们这是想用钱买命,还是想用广州的商路来威胁朝廷?”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珠江上往来的船只似乎都少了许多,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着全城。
看来,这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
对方已然图穷匕见,若此时退让一步,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朝廷威严扫地,市舶新法也将成为一纸空文。
可若强硬到底,万一真引发民乱,这责任……
他脑海中浮现出离京前陛下的嘱托,想起北疆将士正在浴血,想起陛下力排众议推行新政的决心。一股热血涌上心头,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犹豫。
“告诉潘家的人。”
王良转身,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他们的银子,留着去按察使司的大牢里打点吧!至于广州城的生意……没了张屠户,难道就要吃带毛猪?朝廷开海,是为万民谋利,非为几家豪绅所独享!谁敢瘫痪商路,谁就是与朝廷为敌,与天下百姓为敌!”
王瑾精神一振,立刻应下。
安排好王瑾,王良立刻行动起来。
他必须打破目前的僵局,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光有隆昌牙行和钱仓大使的口供还不够,必须拿到潘家直接参与、甚至是主导走私、贪腐、乃至通夷的铁证!
他想起了顾云卿密信中提及的,关于潘家与缅甸东吁王朝暗中往来的线索。
这条线,一直因证据不足而难以深入。
“备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