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市舶司衙门。
王良刚刚审阅完一批新到的香料报关单,揉了揉发涩的双眼。
窗外夜色渐深,珠江上的渔火与岸边的灯笼交相辉映,勾勒出这座千年商埠不夜的轮廓。
亲信书吏悄声入内,呈上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
“大人,京里来的。”
王良神色不变,接过信,指尖触到那特殊的火漆印记时,心中已然明了。
他屏退左右,就着摇曳的烛火拆开。
信是石文义亲笔所写,内容简洁至极,只告知了锦衣卫内部革新已获陛下全力支持,尤其是海外情报网络将得到极大加强,并隐晦提及,广州作为重要口岸,若有“难处”,可借助某些“渠道”行事,末尾附上了一个极隐秘的联系方式。
王良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心中却是一松。
他正在与隆昌牙行、潘家乃至其背后可能牵扯到的海关势力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对方盘根错节,行事诡秘,他虽有皇帝支持,但在地方上总感觉势单力薄,许多线索查到关键处便莫名中断。
如今,有了锦衣卫这把更专业、也更隐蔽的暗刃在侧,许多他不便明面追查的事情,或许就有了转机。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璀璨却冰冷的灯火。
隆昌牙行那五艘货值差异巨大的丝绸船,最终都指向了暹罗的北大年,而北大年,正是顾云卿情报网络中,林七所在的关键节点。
或许……是该动用一下这个“渠道”了。
他回到案前,并未直接写信,而是取出一张空白的市舶司公文用纸,用特制的药水,在纸张的特定位置,写下了一行看似无关的货品名称和数量,其中夹杂着几个关键的人名和地点。这封看似寻常的“公文”,会通过特定途径,辗转送到该收到的人手中。
月港外海,大明水师特遣舰队锚地。
赵大勇站在“镇海”舰的甲板上,海风带着浓重的湿气吹拂着他粗糙的脸庞。
舰队刚刚完成了一次针对佛郎机武装商船的驱离行动,过程有惊无险,但赵大勇的心情并未放松。
他收到了文贵转来的最新通报,其中提到了锦衣卫南洋网络将深化布局,以及皇帝要求水师与锦衣卫加强协作的旨意。
“镇海”舰的木匠长正带着人,用浸油牛皮和烧红铁箍,对另一门火炮的炮架进行着加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在海风中传得很远。
赵大勇走过去,摸了摸那被强行“缝合”的炮架节点,触手坚硬,却难掩其本质的脆弱。
“还能撑多久?”他声音沙哑地问。
老木匠抹了把汗,摇头道:“参将,这法子是饮鸩止渴。每次发炮都是损耗,最多再支撑两三次激烈交战,恐怕……”
赵大勇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望向西南方向,那是满剌加的方向,也是佛郎机人力量的核心区域。
顾云卿的情报显示,佛郎机人仍在增兵,挑衅也愈发频繁。
真正的风暴,或许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