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宣府,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
总兵府邸内,杨一清裹着一件厚重的羊皮袄,正对着一幅巨大的宣府镇防御舆图凝神沉思。
图上的标记远比以往复杂,除了传统的卫所、堡寨,还多了许多代表新设“试锋营”驻地和火器配备情况的朱红小旗。
“大帅,京营转运来的第二批‘抬迅雷’五十杆,并配套火药一千斤,已入库清点完毕。”
一名负责军械的参将禀报道,脸上却带着几分忧色,“只是……顺手。前日操演,大同来的老刘他们营,又炸膛了一杆,伤了三个人,现在营里怨言不小。”
杨一清眉头紧锁,转过身,花白的须发在炭盆的热气中微微颤动。“炸膛?是器械之弊,还是人为之过?查清楚没有?”
“回大帅,西苑那片派驻来的先生们,检验发现主要还是操典不熟,装药过量,加之天寒,铳管脆弱所致。”
“哼!”杨一清一掌拍在舆图上,“传令!将炸膛之事通报全镇!不是要他们看笑话,是要他们长记性!着武备学堂教官,分赴各新编营,给老子住到营里去!手把手地教!一遍不会教十遍,十遍不会教百遍!告诉那些老杀才,北虏的刀子不会因为他们用不惯火铳就慢半分!不想死在鞑子手里,就赶紧把这新家伙什摆弄明白!”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还有,着工匠坊,按月港文仲实送来的那份《器械维护辑要》,立刻赶制一批防冻的油布套和保养工具,分发下去!告诉弟兄们,这铳,比他们的婆娘还金贵,伺候不好,要出人命的!”
“得令!”参将凛然应诺,匆匆而去。
杨一清吐出一口浊气,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校场上,一队队士兵正在寒风中进行着适应性的火铳操练,动作仍显笨拙,但比起数月前,已算是有模有样。
变革从来不易,尤其是要改变边军延续了百年的习惯。
这不仅仅是将弓箭换成火铳,更是战术、思维乃至整个军队结构的重塑。
下午,他亲自巡视了孙铁柱所在的“试锋营”左哨。这个哨是全军换装最快,训练最刻苦的。
校场一角,士兵们正分成两拨,一拨练习火铳的快速装填和轮射,另一拨则在练习火铳与长枪、藤牌的配合。
孙铁柱黝黑的脸上满是严肃,大声纠正着士兵的动作。
“手腕要稳!三点一线!别他娘的光闭眼!你要看清楚虏骑从哪个方向来!”孙铁柱夺过一名新兵手中的“手迅雷”,亲自示范,“呼吸要匀,扣扳机要柔……对,就这样!”
见到杨一清过来,孙铁柱连忙跑过来行礼。
“大帅!”
“嗯,”杨一清点点头,看着场上操练的士兵,“怎么样?这帮小子,还跟得上吗?”
“回大帅,大部分弟兄都憋着股劲呢!都知道这是好东西,练好了能少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