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库房改建的学堂内,气氛与前几日已悄然不同。
不再是教习单向的灌输或学员盲目的模仿,而是多了一种生涩却积极的互动。
然而,一个根本性的问题日益凸显:缺乏合适的教材。
李振泉的算学典籍对学员而言过于艰深,陈阿木的“手感”无法落于纸面,沈拓的格物演示虽有趣却难成体系,安东尼奥的知识隔着语言和文化的双重壁垒。
文贵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个瓶颈。
这一日,他将王良、李振泉、沈拓、陈阿木,以及那位愈发重要的通译,召集到了海防公所的书房。
书案上,堆放着几本《算法统宗》、《武经总要》中涉及火器的篇章,甚至还有几页安东尼奥凭借记忆画出的粗糙的西洋几何草图。
“学堂欲要长久,欲要推广,不能仅凭口传心授,需有章可循,有本可依。”
文贵开门见山,手指敲了敲那堆混杂的资料,“眼下之要务,是编撰一套我月港技工学堂自己的蒙学教材!不拘泥于经典,但求实用、易懂,能将算学、格物、匠作乃至西夷之长,熔于一炉。”
李振泉闻言,眉头微蹙:“部堂,编撰新书,非一日之功。且学问之道,自有章法体例,若过于迁就蒙童……恐失其正。”他骨子里还是士大夫的清高,觉得为这些“匠役之学”编书,已是屈尊,若再写得浅白,实在有辱斯文。
陈阿木则是一脸茫然:“编书?大人,小人……小人连字都认不全,如何编书?”
文贵不答,目光转向王良和沈拓。
王良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部堂所言极是。下官以为,此教材不必求高深,但需解决学堂当前困境。
其内容,当源于实践,用于实践。
下官建议,可暂命名为《百工格物启蒙图说》,以图为主,辅以简要文字说明。内容可分三部:其一,基础算测(实用算学与测量);其二,常物原理(常见器械、现象之道理);其三,匠作规范(常见工种操作要点与禁忌)。”
沈拓眼中一亮,接口道:“王待诏此法大善!譬如‘基础算测’,可不讲‘方田术’,而教如何步测距离、如何用相似形原理测树高、塔高、船速。‘常物原理’,便可讲杠杆、滑轮、斜面为何省力,弓弩、火炮之力从何而来,帆船为何能逆风而行。‘匠作规范’,则可图文并茂,示以如何下料、如何使凿、如何辨认木料纹理、如何判断铁火候。”
这个清晰的框架,让李振泉和陈阿木都陷入了沉思。
李振泉发现,若按此框架,他精通的勾股测量便有了直接的用武之地,并非无用之高阁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