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1 / 2)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噬了北境荒原。中军大帐内,烛火早已燃尽,只余下一片沉重的黑暗,与帐外呼啸的寒风交织,更显死寂。那股因得知残酷真相而爆发的、强行压抑下去的悲恸与狂怒,并未真正消散,它们如同潜伏的火山,在萧绝心神最为松懈的沉睡时刻,猛然反噬!

高热如同野火般在他体内窜起,银甲早已卸下,中衣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结实的躯体上,勾勒出因痛苦而紧绷的线条。他陷入了一场深不见底、光怪陆离的噩梦。

不再是肃杀的战场,不再是冰冷的证据。梦境将他拖回了十年之前,那座金碧辉煌却暗藏无数腥风血雨的深宫,拖回了母妃德妃生命最后那段昏暗无光的日子。

场景扭曲而破碎。

他看见母妃躺在锦绣堆叠的凤榻上,曾经明艳动人的脸庞枯萎得如同凋零的花,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眸,此刻深陷下去,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灰败与疲惫。她呼吸微弱,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

年幼的他,跪在榻前,紧紧握着母妃那只瘦骨嶙峋、冰凉得吓人的手。那冰冷的触感,如此真实,穿透了十年的光阴,狠狠刺痛了他梦中与现实的神经。

“绝儿……”母妃的声音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掉的风中残烛。她努力聚焦目光,看着他,那眼神复杂得让当年的他无法理解,有浓得化不开的不舍,有深沉的担忧,还有一种……仿佛看透了什么可怕真相后的、极力压抑的惊惧。

“母妃,您会好起来的,太医说了,您只是需要静养……”年幼的他,带着哭腔,试图用自己稚嫩的信念去温暖那只冰冷的手。

母妃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嘴唇翕动,声音更低了,他必须将耳朵凑到她的唇边才能听清。

“绝儿……记住……莫信宫中任何人……”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带着血泪的警告,“人心……隔肚皮……尤其是……画……”

“画”字出口的瞬间,母妃的瞳孔猛地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被他握着的手也骤然收紧,指甲几乎要掐入他的皮肉!

“画……画……”她反复念叨着这个字,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不甘,似乎想要拼命说出后面的话,揭露某个至关重要的秘密,但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

最终,那紧握的手猛地松开了,无力地垂落下去。她眼中的光彩彻底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未尽的遗恨。

“母妃——!”

年幼的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扑倒在已然失去生息的母亲身上。

“画……画……”

那未尽的遗言,如同一个恶毒的魔咒,伴随着母妃临终前那极致恐惧的眼神,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成了他十年来无法解开、夜半惊醒的心结。

他一直以为,母妃指的是“画师”,是那些可能用画像施行巫蛊之术的人。他因此对一切与“画”相关的人和事,都抱有深深的警惕与排斥,直到……他遇见了云芷。

梦境在这里开始扭曲、崩塌。

母妃苍白的面容与云芷沉静执笔的身影交替闪现;那枚温润的护身符与敌军身上那邪异的玉佩重叠交错;太后慈和面具下的阴冷与国师高深莫测的漠然相互交织;“双生符”那汲取生命的邪异图录如同鬼画符般在黑暗中蔓延……

“画……画……”

那未尽的遗言,在梦境的旋涡中被无数倍地放大、扭曲,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嘶吼、尖叫、低语!它们不再仅仅指向“画师”,似乎有了更多、更可怕的可能……

是画皮师?

是某种以“画”为媒介的邪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