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拳头砸在木柱上的闷响,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军帐内炸开,也仿佛砸碎了他心中那道禁锢了十年悲愤与疑问的闸门。鲜血从破损的拳峰渗出,沿着木柱的纹理蜿蜒而下,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因为另一种更剧烈、更撕心裂肺的痛楚,整从心脏最深处爆裂开来,席卷了他全部的感官。
《画皮师札记》上那些冰冷而残酷的文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一字一句,化作无数细密冰冷的针,反复穿刺着他记忆中关于母妃最后的影像。
母妃日渐憔悴的容颜,那强撑起的温柔笑意下,是无法掩饰的精力不济与苍白;太医们束手无策,翻来覆去只是“忧思过度”、“气血两亏”、“油尽灯枯”这等模棱两可的说辞;她握着他的手,那指尖的冰凉与无力;还有她临终前,望着他时,那眼底深处无法言说的、混合着不舍、担忧,或许……还有一丝他当年无法理解的、被漫长痛苦磨蚀后的解脱?
过去所有被“病故”二字所掩盖的细微异常,此刻都在“双生符”那邪异功效的映照下,变得清晰无比,狰狞无比!
不是病。
从来就不是!
一个清晰而可怕的念头,如同从血污泥沼中勐然探出的鬼手,死死扼住了萧绝的咽喉,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母妃的早逝,根本不是什么积劳成疾,不是什么后宫倾轧的牺牲品,而是被人用“双生符”这等阴损至极的邪术,经年累月,一点一点,如同温水煮蛙般,生生汲取了她全部的气运、精力,乃至……生命本源!
她被那枚她贴身佩戴、视为护身灵物的玉佩,那枚该死的“子符”,日夜不停地偷窃着生命!像一个无形的、贪婪的吸血鬼,附着在她身上,悄无声息地将她拖入衰竭的深渊!而她却至死都蒙在鼓里,或许只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才模糊地感受到一种无法挣脱的、源自自身的剥离与虚弱感……
那是何等绝望的痛苦?!
想到这里,萧绝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揉搓、撕裂!他仿佛能听到母妃在无数个深夜,独自承受着那莫名虚弱与生命力流逝时,压抑的呻吟与无助的叹息!
十年!他恨了太后十年,查了十年,以为扳倒太后便是为母妃复仇。直到此刻,他才惊恐地意识到,他所触及的,可能仅仅是冰山一角!太后固然是执行者,是母符的持有者(这几乎可以确定),但以太后当年的能力和见识,她如何能得到“阴阳和合玉”这等稀世灵玉?又如何懂得施展这连《画皮师札记》都列为禁忌的“双生符”邪术?
一个更深的、更庞大的阴影,如同乌云般笼罩下来。
国师玄玑真人!
只有他!只有这个深不可测、精通玄门异术、拥有无数诡异资源的国师,才有能力提供这一切!是他找到了“阴阳和合玉”,是他凋琢了“双生符”,是他将母符交给了太后,教会了她使用这窃命邪法!
太后是直接的凶手,而国师,才是幕后真正的元凶,是提供毒药与匕首的人!
那么,国师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帮太后巩固地位,铲除异己?不,绝不可能如此简单!联想到京城那窃取国运臣运的祭坛,北境敌军中出现的、蕴含类似邪力的玉佩符器……国师所图,绝非区区后宫权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