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懂得蛰伏的女子——从她能为苏璇隐忍多年便可见一斑;却也是个按捺不住的——苏媚刚殁,吴淑娴疯,她便急不可耐地现身人前。
这般性子,苏蓁在前世宫闱中见得太多。有些小聪明,三分颜色,便以为能拿捏住男子心意。却不知红颜易老,人心易变。若真能沉得住气,或许还能在对方心里占个特别位置;可若急不可耐地将那点聪明摆在明面上,反倒显得可笑。
万姨娘显然属于后者。
她朝苏蓁施了一礼,自顾自在对面绣墩上侧身坐下。双腿微斜,腰肢软软塌着,不愧是梨园行里唱过戏角的。
苏蓁平静地注视着她,开门见山:万姨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万姨娘没料到这般直白,一时语塞。她原听闻如今苏战夫妇掌权,这位四小姐也今非昔比,本想先来套个近乎。谁知苏蓁连半句寒暄都无,倒让她摸不透——这究竟是不通世故,还是有意为之?
沈婉不与她周旋,实则是因为区区一个姨娘,还不值得她费心应付。
万姨娘堆起笑意:年节将至,妾身特来给五姑娘拜个早年。她顿了顿,先前因大小姐的事与五姑娘闹了不快,妾身代二老爷、二夫人向您赔个不是。
苏媚唇角微扬:万姨娘这般人赔罪,不知三叔三婶可晓得?
万姨娘喉头一哽,强笑道:妾身人微言轻,不过是听闻三老爷曾提及当日确实冲动,这才自作主张来向四姑娘告罪。
苏蓁静静凝视着她,目光如古井无波。被这般注视着,万姨娘渐渐如坐针毡,勉强维持着笑意:其实五姑娘也想来探望四姑娘的,终究是自家姐妹。只是她近日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说等身子爽利了再来与四姑娘叙话。
苏璇?苏蓁眉梢微动。
苏府除三位嫡女外,确实还有位庶出的小姐,正是三房万姨娘所出的苏璇。
说来也奇,二房苏瑞与江慕云膝下唯有苏柔一个嫡女,苏战夫妇也仅育有苏蓁与苏晟兄妹。偏三房苏宴妻妾成群,也曾有过庶出子嗣,却都早早夭折。是以苏家女儿们的排行才显得这般特别。苏璇行三,府中称五小姐。
吴淑娴向来善妒,自万姨娘生下苏璇后,母女二人便深居简出。那位五小姐又常年称病,以至于苏蓁两世为人,对这位堂妹竟毫无印象。
这般近乎透明的存在,便是再不得宠的庶女也实属罕见。寻常高门大户中,不受待见的庶女即便遭人欺凌苛待,也不至于被全然遗忘。
这样的人,要么当真弱小到微不足道,要么便是心性坚韧得超乎常人。
前世苏璇似乎被吴淑娴当作苏宴仕途的垫脚石,送予他人为妾。今生吴淑娴已然失势,万姨娘重新得势,这位五姑娘的命运是否会因此改写,倒是未可知。
“五妹既然身子不适,便好生将养着罢。”苏蓁语气平淡,“若是因我这儿再添病症,反倒不美。”
万姨娘眼底掠过一丝不豫,面上仍堆着笑:“五姑娘是真心想与四姑娘亲近。都怪妾身不好,这孩子自幼多病,这些年来只能困在院里眼巴巴瞧着姐妹们玩耍......”说着便侧过脸,执帕掩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苏蓁最见不得这般矫揉造作之态,语气微凉:各人自有命数。五妹虽困于院中,未必不是福分。媚姐姐昔日风光无限,谁料红颜薄命。她唇角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福祸相依,岂是表面能看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