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云抬眼看向张老师,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张老师,您容我回去跟他好好谈谈。他原是东北军的人,在热河跟鬼子真刀真枪拼过,身边好多战友都没了……就是性子太执拗,我怕他不肯跟我走。”
张老师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理解:“能劝动最好,你们夫妻俩要是真分开,这乱世里千山万水的,再想见就难了。要是实在劝不动,你留在北平参与秘密斗争也可以,哪里都是抗日。”
这话让李淑云更犯难了——去延安是她盼了许久的事,可丢下牛忠,她又实在舍不得。她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您再给我点时间考虑行吗?反正出发也是三天以后,我尽快给您准信。”
“行,”张老师点了点头,又看了眼腕上的表,语气郑重起来,“没意外的话就三天后走,要是有变动,我会临时通知你,你可得尽快下决定。”
李淑云应了声,跟着众人悄悄分批离开院子。一路上她满脑子都是“去还是留”,连脚步都有些虚浮。回到家时,小月笑着跟她打招呼:“嫂子,你回来啦?饭刚热好呢。”她都没听见,径直走进自己的屋子,反手关上门。
屋里静悄悄的,墙上挂着她和牛忠的结婚照——照片里牛忠穿着军装,笑得爽朗,她挽着他的胳膊,眼里满是笑意。李淑云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里牛忠的脸,就那么站着,眼神发怔。
第二天一早,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李淑云抬头一看,竟是牛忠回来了,顿时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去。
牛忠见她眼下带着青黑,脸色也有些憔悴,不由皱起眉:“怎么了淑云?满眼血丝,昨晚没睡好?”
李淑云勉强笑了笑,伸手接军帽:“可不是嘛,夜里总想着你,没睡踏实。”
牛忠顺势搂住她,语气里满是憋闷:“你也知道,鬼子突然占了丰台,咱们却被要求一再退让,我这心里憋得慌!真恨不得架起机枪,把那些鬼子全突突了,给我热河牺牲的战友报仇!可上头三令五申要‘忍’,我气不过,今天就跟营长请了假,回来看看你。”
李淑云把头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指尖轻轻摩挲着他手腕上那道深褐色的刀疤——那是当年在热河跟鬼子拼杀时留下的。她沉默了片刻,轻声说:“牛忠,我懂你的心意。可现在的国民政府,一门心思搞‘攘外必先安内’,只会让咱们忍,再忍下去,鬼子只会得寸进尺。”
牛忠叹了口气,抬手轻抚她的秀发,语气里满是无奈:“我知道,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能怎么办?”
这话像一根刺,扎在了李淑云心上。她猛地从他怀里直起身,眼神坚定地直视着他,声音也沉了几分:“牛忠,你我是夫妻,我今天要问你一句实在话——如果有一天,你服从的命令,和你心里的‘道’起了冲突,和咱们中国人的‘根’起了冲突,你该怎么办?”
牛忠被她问得一怔,脸上的无奈渐渐褪去,他看着妻子眼里从未有过的认真,张了吗张嘴,却一时没说出话来。
李淑云把牛忠按在沙发上,指尖微微发紧,语气却异常郑重:“牛忠,你是我丈夫,今天我有件关乎咱们俩未来的事,必须跟你说清楚。”
牛忠见她神情严肃,也收起了方才的愁绪,坐直身子:“你说,我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