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躬身指了指药碗,想说‘太后还未用药’,没想到皇上说:“既然太后不想喝,那便端下去吧。”
太后捂着胸口正闭眼皱眉,一副病中模样,听到这句话登时睁开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这个儿子。
德全指挥着殿中的人一一退下,而后关上大殿的门,皇上才开口问道:“这般看着我,娘是不认识了?”
太后只觉着一激灵,她在皇上小时候曾偷偷的去看过皇上一次,那一次,皇上喊她‘娘’,只那次之后很久没再见,再见时,皇上便已成年,准备出宫建府了。
“也难怪,快四十年了,若非我坐上皇位,娘拢共也没见过我几回,不似老九,小时候长在娘怀里,大了也时不时的进宫。”
“这,这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是,那时候娘也是不得已,可日子久了,这种不得已便也就成了习惯,习惯的觉着只有老九这一个儿子。”
“胡说!我……”
“老九这几年都做过什么,朕尽数都知道了,一开始朕也不信,虽说他与我并不亲近,但,世人皆知他与我乃一母同胞,且朕从未亏待他,莫说是朕不信,便是说与普通百姓,又有几人能信?可他偏就做了!都说知子莫若母,太后当真不知?”
太后怔住了,下意识的摆手,又觉着不对,正琢磨着该如何应对,皇上又开口了。
“这几日朕一直在想,若是换过来,太后听到风声说朕想要处置了老九,太后会如何做?”
太后开口想解释,皇上没给机会,又说:“太后一定会命朕彻查此事,哪怕是空穴来风,也要找到是谁吹的这股风,断了所有对老九的威胁,太后对老九来说,这个娘做得,没的说。”
太后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今日的皇上各方各面的都让太后有些惧怕,她也想拿出往日的威风来,她当然知道与这个儿子不曾有养育的情分在,但皇上继位后对她那是相当孝顺,也让她慢慢的消除了一些顾虑,肆无忌惮起来。
可今日这场景……太后心里忐忑不已,皇上说的这些话,句句都在说她偏心,她如何解释?确实偏心啊,但……总不能因为外人,让兄弟俩兄弟俩生分了。
在太后心里,这次皇上动怒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动手伤了魏然和魏世,至于说老九的那些罪名,她选择性回避,她想的是若是一样,翻篇了。
所以太后想着苦口婆心的劝说一下,便开口道:“皇上身边不缺伺候的人……”
“老九缺?”
太后坐起身,急道:“你莫要听信一些人的谗言,依着我,凡是……”
“凡是不合太后心意的,全杀了?朕也该由着老九想出各种法子要了朕性命去,到时太后在宫中帮衬一下,便可让他如愿以偿了?”
太后大惊失色。
“太后可知为何朕登基快六年了,仍没有立太子?对外说是皇子们还小,不论是立嫡立长还是立贤,都要再看看,朕可不想立了又废,那样有伤国本……实则,朕是不敢!”
皇上后面四个字直接低吼了出来。
太后吓得浑身一激灵。
皇上站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
太后脑子里反复回响‘不敢’这两个字,为何不敢?太后不敢细想,想替小儿子辩解几句,可皇上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势,让太后没敢开口。
走了几个来回,皇上突然站定,背对着太后,语气异常清冷的说:“眼下老九谋逆的实证已经都齐全了,本还想着慢慢与太后说明,并非谁信口雌黄的诬陷于他,而是确凿的证据摆在朕的书案上,但……”
皇上突然转身,吓得刚要张嘴的太后赶紧闭上。
“太后一定会说都是假的,好像朕这个皇帝做得昏庸至极,不分忠奸,不辩真伪,甚至薄情寡恩,残忍至极,还要对自己的同胞兄弟动手!而太后的老九可是委屈得很,老老实实的做着闲散王爷,却平白招来祸事!”
“老九确实胡闹了些,我回头说他……”
“不劳烦太后了,这几年也没见太后说明白什么,倒是让老九更得寸进尺,朕有时候甚至想,老九走到今日这地步,算不算是太后的功劳?”
太后脸色瞬间惨白,可皇上根本没给她多琢磨的时间,又继续说道:
“朕知道,即便眼下将老九认罪的口供摆在太后面前,太后也会觉着都是被屈打成招,写下来的诬陷之词,所以,朕不想费那无用功,今日来是要对太后说,慈宁宫那边已经收拾妥当,明日便可搬过去,老九今日便会被押送去天牢……”
太后一下挺直了腰身,双目喷火的看向皇上。
皇上笑了笑说:“太后活一日,他便能活一日,这便是朕对太后的孝顺。”
说罢,皇上转身喊了声:“德全!”
殿门缓缓被推开,殿外的光如利剑般刺破殿内的沉郁,皇上背着手大步走了出去。
殿门没有关,太后坐在榻上,满脑子都是刚才皇上最后说的那句话,‘太后活一日,他便能活一日’,什么意思?
突然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太后以为是身边伺候的嬷嬷回来了,她顿时怒火中烧,想要斥责怎的这么久才进殿,便听到德全的声音阴恻恻的传来:
“皇上让老奴知会太后一声,伺候在太后身边的人只会一味挑拨太后与皇上的关系,属实留不得,一会儿新的人便会来,太后娘娘用用看,若是不行可跟老奴说,明日一早,老奴便会来伺候太后娘娘搬去慈宁宫。”
太后气得抓起身后靠枕扔到地上,喊道:“他不是最讲仁孝吗?这是不装了?他就不怕世人骂他?不怕史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