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起身重新回到大道上,跪地仔细看着地面。
只这个举动,宋记阴沉的脸上多了一丝探究,他顾不得王屠户说了什么,双目紧紧盯着李昭,他刚刚下来的时候想的是拼死拦住那女囚任性妄为,只是魏世刚刚的话太过惊人,使得他没能第一时间扑上去阻拦,也就是犹豫了这么一下,顺带着驳斥了王屠户,那女囚竟是知道去找车辙。
这让宋记又犹豫了。
裴空和阿水紧跟着李昭上了大道,裴空看着阿水一瘸一拐的忍不住劝道:“你说你跟着干啥?我都怕你两条腿一起坡了。”
“你瘸个试试,还一起坡,那不就正常了?”
魏然没动,他看向宋记,问:“这一点,宋知县怕是忘了核查吧?”
宋记眼神犀利的看向魏然。
魏然笑了笑,说:“这世上不会只你一个聪明人,但凡是个人,总会有错漏,宋知县不必自责。”
“是独轮车。”宋记面无表情的说:“我需要知道他是如何将赵三带到这里来的,怎会不查看清楚?”
魏然的笑容定格在脸上。
“他是屠夫,家中有独轮车,方便往店铺运送猪肉,哪怕有血迹,也再正常不过,所以我没让他们将独轮车带来。再看那双草鞋,凶犯想做出一副死者失足落水的样子来,可失足为何会将鞋子落在岸上?这并非凶犯有意为之,而是将赵三扔进河中后在车上发现了这双草鞋,便摆成这个样子。”
宋记说着又指了指酒坛子:
“我没动,依旧摆放在原位,我是等他认罪后再将证物拿走,酒坛底部有一个“王记”印记,兴县只有王屠户家的铺子,会在自家腌制腊肉的坛子上盖“王记”印,王屠户不止做着猪肉的买卖,也会卖腊肉,为了防人偷盗,特意请工匠刻了印记,也有坛子用来装酒,这些事里正和村民皆可为证。”
宋记顿了一下,坚毅的表情更甚,继续说道:
“我知你会说哪有凶犯用自家物什摆放在案发之处,我一开始也是这般想的,以为必定是另有隐情,但死者布带内侧沾着少量黄白色膏状之物,未曾被河水冲洗干净,也亏得眼下天寒,河水冰凉,这点猪油才留了下来。王屠户杀猪后,常会用猪油擦拭刀具防锈,手上、衣物上难免沾着猪油,再加上昨晚死者赵三确实到过王屠户家中,人证物证皆在,死者赵三生前欠王屠户银子,王屠户逼得紧了,赵三曾扬言要烧了王屠户的家,谁都别想好。这也是王屠户会下狠手的原因。”
王屠户喊道:“我杀了他,银子找谁要去?他欠了多少人家银子?我家又不是揭不开锅,别人家不杀他,偏我手欠?”
王屠户身材魁梧,哪怕此时被捆住手脚,依旧底气十足。
“证据确凿,轮不到你不认!”宋记冷着脸说。
魏然扬起头,皱着眉问:“既然人证物证皆在,宋知县为何还要留在这里?若是早早将一干人等带回县衙,或许便无此事了。”
说罢,魏然看向从大道上冲下来的李昭。
李昭像是没听到这二人之间的对话,冲下来直奔尸体。
宋记也看向李昭,却是答道:“本想让凶犯当着村民的面认罪,可他翻来覆去就这两句。”
魏然呵呵一笑说:“你也是怕有纰漏,这倒是好事,难得有这样的官员,是否真的为民着想先不论,至少不想让自己有错处。”
宋记的嘴角又下沉了几分,脸上紧绷的肌肉莫名的抖了抖,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魏然惊到了,他不是不相信有好官,他也见过好官,但他之前已经先入为主了,再加上宋记一身傲气,让他不喜,便自动划为好大喜功之流,突然听到一句人话,自然是有些惊讶,原本以为宋记只是嘴上正气些,可看表情确实像是那么一回事。
“独轮车多长?能装下死者吗?”李昭这时站起身问。
宋记刚刚刻意将案情说了个明白,便是希望这些人能知难而退,但片刻犹豫让他冷静了一些,他看了看魏然和裴空,不说大道上那些人,只这两人腰上可都有刀,那便是武将,他怕是打不过。
但若是那女囚任性而为,胡说八道的,他怕是早便激恼之下,赔上官途和性命也要将这些人轰走。
他不怕死,只是等他死后,谁能为他鸣冤?证词可都是活人写的。
所以宋记此时心中的愤懑虽已填满胸口,但理智让他阴沉着脸转身看向水面,琢磨着究竟该如何做,竟是没打算回答李昭的问题。
可王屠户能看明白眼下的局势,那名女子是唯一能帮他洗清罪名的,便毫不犹豫的说:“我家独轮车比别家都要大些,赵三身材矮小偏瘦,放上去毫无问题。”
宋记皱了皱眉,这话从王屠户口中说出来,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李昭走到王屠户跟前问:“若是让你将赵三抱起,走上几步,你可会感到吃力?”
“他如同小鸡子儿般,莫说抱起,我单手便可将他拎起来。”
“你家独轮车上可有绑绳?”
“有!有时候运的肉、猪下水多,装在木桶中便要用绑绳固定,不然来回出溜。”
“若是你将赵三放在车上,可需绑绳固定?”
“自然是不用,他那点分量,虽说路途不近,但我稳稳的不会让他掉下来,若是车上还有别的东西,便需要绑上了,我肯定是怕其他东西被整坏了,固定好便无事了。”
魏然呵呵一笑说:“这么简单的破绽,宋知县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