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执怔怔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还保持着格挡姿势的沈沐,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锐利的眼神,心中刹那间涌起的,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一种近乎狂喜的悸动——他救我了!他心里还是有我的!他终究是爱……
这个念头还没成型,沈沐已经收势转身,目光冷冷地扫过萧执,那眼神里没有关切,没有担忧,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还有……讥诮。
他甚至极轻地嗤笑了一声,声音低得只有近处的萧执能听见:“同样的把戏,用两次就不灵了。陛下,下次若想试探,不妨换个更聪明点的方法。”
一句话,如同冰水浇头,把萧执心里刚燃起的那点微弱火苗,彻底浇灭了。
他竟然这样想!他竟然觉得这场刺杀可能是自己安排的苦肉计!他甚至不屑于掩饰自己的鄙夷!
巨大的羞辱感和被看穿的狼狈,让萧执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想解释,说这不是他安排的,可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视下,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其实这刺杀,确实不是萧执指使的——是朝中那些对他一意西征不满、又得知他对沈沐态度特殊的势力,故意为之,想嫁祸龟兹,激化矛盾。
可此刻,萧执的沉默,在沈沐眼里,和默认没什么两样。
沈沐不再看他,转向龟兹王和弥闾等人,语气恢复了平静:“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回去。”
龟兹众人虽心有余悸,却更震惊于沈沐方才展现的身手和冷静。
他们迅速护卫着沈沐,撤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萧执僵在原地,望着沈沐决绝离去的背影,肩头那道早已愈合的箭伤,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而心口的空洞,却前所未有地扩大,呼呼地往里面灌着冷风。
他第N次清晰地意识到,他不仅失去了沈沐的过去,或许,也永远失去了参与他未来的资格。
他费尽心力学来的那套“爱与尊重”,在沈沐筑起的坚冰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又如此无力。
而返回营地的沈沐,在无人看到的角落,缓缓摊开了刚才格挡箭矢的手——虎口处,被震得微微发麻。
他救萧执,不过是权衡利弊。
毕竟萧执若死在此地,龟兹必遭灭顶之灾,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可萧执那瞬间的迟疑,还有之后的表情……沈沐眼底闪过一丝冷嘲。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妄图用这种方式博取同情,或是试探,只会让他更加看不起。
经此一事,两军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萧执消沉了好几日,而沈沐在龟兹军中的威望,却空前高涨。
…………
又过了几日,一个风尘仆仆的龟兹安插在萧国的暗探,拼死回到了龟兹王城,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萧国境内,出大事了。一直负责监国的端王萧锐,遇刺重伤,生死不明!朝局瞬间暗流汹涌,已有藩王蠢蠢欲动!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涛暗涌的湖面,瞬间改变了所有的力量平衡。
沈沐得知消息时,正在擦拭他的弯刀。他动作一顿,抬眼望向东方,眼神复杂难明。
弥闾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伽颜华,机会!萧国内乱,萧执必须立刻回师!这是我们喘息,甚至是……反击的机会!”
沈沐沉默了片刻,却缓缓摇了摇头:“不,我们按兵不动。”
“为什么?”弥闾满脸不解。
沈沐收刀入鞘,目光深邃:“萧锐……他毕竟曾暗中给我们传递消息,于龟兹有恩。而且,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抓紧时间巩固防线,积蓄力量。同时……”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把这个消息,想办法‘帮’萧执尽快确认。让他,滚回他的中原去收拾烂摊子。”
他看向弥闾,语气斩钉截铁:“我们要让他明白,龟兹,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他这次退兵,将不再是他的恩赐,而是他不得不做的选择!这,也是我们龟兹,真正站稳脚跟的开始!”
萧国朝堂剧变的消息,像戈壁上最迅疾的鹰隼,终究穿透层层封锁,稳稳落在了萧执的案头。
端王萧锐遇刺,重伤垂危,朝局动荡,藩王异动……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萧执心上。他捏着密报的手指用力得泛白,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纵有万般不甘、千种执念,此刻也只能做一个抉择——江山与“美人”之间,他得先稳住前者。
撤军的命令下得又快又果决,萧国庞大的战争机器缓缓调转方向。但彻底离开前,萧执不动声色地做了三件事,隐秘又高效。
第一件,他动用了早年安插在西域的暗线——那些人身份各异,精于潜伏,或许连龟兹王室都未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