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染着龟兹王宫的轮廓,将白日里的喧嚣与色彩尽数吞噬。
弥闾的书房内,仅有一盏孤灯摇曳,昏黄的光晕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墙壁上,随烛火明灭不定地晃动着,一如他此刻翻涌难平的心绪。
合撒儿单膝跪在光影交界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沉重如铁锤,敲击在弥闾的心上。
“王子,我们散布于阗公主替身、鄯善大祭司邪术的消息,确实引开了部分萧国探子的视线。但他们对龟兹,尤其是对‘伽颜华’王子的探查,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像嗅到血腥的鬣狗,更加隐秘、更加执着。他们似乎在反复确认,反复窥探……像是在拼凑一个模糊却致命的画像。”
弥闾倚在雕花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悬挂的琉璃风铃,细碎的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望着东方那片沉沉的、属于萧国的夜空,仿佛能穿透这千里之遥,感受到那道冰冷而偏执的注视。
他终究是低估了萧执。
那个自弱冠之年便践祚登极的帝王,以雷霆手段肃清内帷,以铁血意志开疆拓土。
短短数年间,王朝的版图在他手中拓展至前所未有的辽阔,他的意志便是律法,他的目光所及,皆需臣服。
这样的一个人,其心志之坚,手段之狠,远超常人想象。
弥闾原以为布下的迷魂阵足以扰乱视线,以为那些真真假假的西域秘闻能牵制一个帝王的精力。
但他错了。
他低估了萧执对沈沐那种近乎本能的执念,那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疯狂的占有欲。
萧执或许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伽颜华”就是沈沐,但他根本不需要证据。对这样的帝王而言,只要有一丝疑影,一缕微光,便足以让他不惜掀起覆灭一切的惊涛骇浪,将任何可能的藏匿之处都碾为齑粉。
“他是在试探。”弥闾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被逼至悬崖边的冷冽,“试探我们的底线,试探龟兹的虚实,更是在试探……‘伽颜华’这张面具之下,究竟是不是他魂牵梦萦、却又恨之入骨的‘阿沐’。”
他猛地转过身,琥珀色的眼眸在灯光下闪烁着锐利而决绝的光芒,平日里的慵懒与戏谑荡然无存,只剩下属于王子的沉重与孤注一掷的谋算。
“传我命令!”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王宫守备提升至最高等级,曦光院外围,明哨暗哨增加三倍!所有试图靠近伽颜华的可疑人物,不必请示,格杀勿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合撒儿心头一凛,那股森然的杀意让他背脊发凉,立刻垂首:“是!”
弥闾几步跨到书案前,手掌重重按在粗糙的羊皮地图上,指尖划过龟兹与萧国之间那片象征危险与死亡的广袤地域。
“同时,”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狠厉,“让我们在萧国都城的人,散出最后一条消息……要快,要确保如同长了翅膀般,直接飞入萧执的耳朵里!”
他顿了顿,胸腔微微起伏,仿佛在积蓄着扭转乾坤的力量,然后一字一句,如同在命运的棋盘上押下所有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