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勒月将盛着麦粥和羊奶的托盘轻轻放在矮几上,食物的热气在阳光下袅袅升腾,带着谷物和奶制品特有的醇厚香气,与殿内原本淡淡的药香、果香混合,形成一种令人安心的、属于生活的味道。
她看着沈沐低垂的眼睫和依旧苍白的侧脸,想再说些什么活跃气氛,又怕太过唐突,只好努力抿住嘴角,不让笑容显得太过张扬,但那亮晶晶的眼睛却出卖了她内心的喜悦。
她悄悄回头,对着殿门外探头探脑的巴哈尔和阿依慕做了个“搞定”的小手势,然后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再次体贴地合上了殿门,将空间留给了沈沐。
殿内重归安静,只有阳光静静的流淌在大殿的每一处。
沈沐的目光落在冒着热气的麦粥上。
粥熬得浓稠,碎羊肉糜混在其中,点缀着几点翠绿的香芹末,旁边的粗陶碗里,羊奶洁白温润。
这一切,与乾元宫里那些精致却冰冷的玉盘金盏,截然不同。
他沉默地坐了许久,直到那粥的热气不再那么蒸腾,才缓缓伸出手,端起了那碗麦粥。
碗壁温热,透过指尖传来实实在在的暖意。
他拿起木勺,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粥是咸香的,羊肉糜炖得烂熟,与麦粒的软糯融合得恰到好处,带着西域香料独特的、并不浓烈却足以唤醒味觉的风味。
羊奶有些腥,但回味甘醇,是种质朴而充满生命力的味道。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细咀嚼,像是在品尝,又像是在确认。
没有预料中的不适,没有被迫吞咽的恶心。
只有食物本身带来的、填充胃囊的满足感,以及那一点点……由内而外生发的暖意。
吃完粥,喝光羊奶,他将碗勺放回托盘,动作依旧缓慢,却不再带着先前那种耗尽力气的虚脱感。
他靠在床榻边,没有立刻躺下,而是微微侧头,望向窗外。
窗外是一片他从未见过的天空,高远,湛蓝,没有重重宫阙的遮挡,只有几缕洁白的云丝悠然飘过。
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将远处宫殿圆顶映照得金光灿灿,连空气都显得格外通透。
这里没有萧国皇宫那种压抑的、仿佛永远也散不开的阴郁和沉重。
这里的色彩是明艳的,阳光是炽烈的,连风都带着自由奔放的气息。
他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听不懂却充满活力的交谈声,偶尔夹杂着清脆的笑声,还有不知名鸟儿欢快的鸣叫。
这些声音,构成了一曲生动的、属于正常世界的背景音。
与他过去几年所经历的死寂、压抑、以及那些充满算计和恐惧的低声细语,形成了太过鲜明的对比。
他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身下柔软的地毯。
自由……
弥闾说过这个词。
疏勒月和阿依慕他们的举动,似乎也在印证着这个词。
可他真的能拥有吗?
即便身体离开了萧执,离开了那座牢笼,可心里的枷锁呢?
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恐惧、那些对善意本能的怀疑、那些对“恩宠”背后代价的深刻认知……它们真的能随着地域的改变而消失吗?
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