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啾喳声渐渐低了下去,许是被阿依慕劝走了,又或许是觉得不该过多打扰。
寝殿内重归死寂,只有沈沐自己的呼吸声,轻得几乎听不见,伴随着心口那麻木却沉重的跳动。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自我保护的姿势,低垂着头,仿佛要将自己缩进一个无人能及的角落。
弥闾的话,疏勒月单纯的担忧,阿依慕沉稳的安抚,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涟漪,却未能真正撼动潭底的冰冷与黑暗。
他太累了,累到连思考“信”或“不信”都觉得是种负担。
就这样沉沦下去,不管生死,似乎才是最容易的选择。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日头渐渐偏西,橘红色的暖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地毯上投下斑驳而温暖的光斑,却丝毫照不进他心底的严寒。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静默中,殿门被极轻、极缓地推开了一条缝隙,没有发出多少声响。
沈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但他没有抬头,只是将呼吸放得更轻,如同受惊后屏住气息的小动物。
一道纤细的身影,小心翼翼地侧身挤了进来。是去而复返的疏勒月。
她没有像之前那样叽叽喳喳,而是踮着脚尖,动作轻缓得有些笨拙,生怕惊扰了什么。
她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镶嵌着彩色琉璃片的木碗,碗口氤氲着温热的白气,带着一股淡淡的、清甜的米香和奶香,悄然在殿内弥漫开来。
她走到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便停住了,不敢再靠近。
看着沈沐依旧低垂着头、仿佛与世隔绝的模样,她清澈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难过,但更多的是固执的坚持。
她将木碗轻轻放在离床不远的矮几上,用她那带着明显口音、却努力放柔放缓的汉语,轻轻地说:
“你……你别怕。”她的声音像羽毛拂过,“我……我就放在这里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想表达得更清楚些:“是……是牛乳和的米粥,很软,很甜……不烫的。阿依慕王姐说,你身子虚,不能吃太硬的东西……这个,好消化。”
她看着沈沐毫无反应,有些着急,又往前蹭了一小步,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恳求般的真诚:“你……你多少吃一口,好不好?就一口……不吃东西,不行的……会、会没力气的……”
说完这些,她好像用完了所有的勇气,不敢再多待,立刻转身,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飞快地、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寝殿,再次将门轻轻合拢。
在疏勒月跑出去后,沈沐还听到几个人压下声音的询问。
阿依慕急忙拉住疏勒月问,“怎么样,他吃吗?也不知道他吃不吃的惯。”
巴哈尔想到了上次生病,五天没吃肉,整天就是清汤牛乳,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于是说:“很久不吃东西嘴里会很没味道的吧,可是陈伯说他不能吃肉。”
“哎,我也不知道他吃没吃,我怕我在这他不舒服,就出来了。”疏勒月失落的摇摇头。
三人齐齐一声:“唉~”(p′︵‵。)
殿内,又只剩下沈沐一人。
然而,空气中却残留着那缕温暖的、甜丝丝的食物香气,以及少女那份笨拙却无比真挚的关切。
那香气,不同于乾元宫里汤药的苦涩,也不同于宫宴上那些精致却冰冷的御膳,它是一种更质朴、更贴近生命本源的温暖。
它不带着任何强迫的意味,只是静静地在那里,散发着诱人的、属于“生”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