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不知行了多久,最终在一阵轻微的颠簸和车夫低沉的吆喝声中,缓缓停稳。
外界的声音隔着车壁模糊地传来,似乎是到了某处驿馆或客栈。
沈沐的意识如同从最深的海底艰难上浮,沉重无比。眼皮像是被粘住,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睁开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不清,头脑昏沉得厉害,四肢百骸都充斥着一种陌生的、令人不安的绵软无力感,仿佛大病初愈。
他花了几息时间,才勉强辨认出自己仍在行驶的马车车厢内,只是……姿势似乎有些不对。
他不是应该缩在角落的吗?为何……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竟然是……歪斜地靠着什么?额角抵着一片温热坚实的触感,鼻尖萦绕着那早已刻入骨髓的、清冽而威严的龙涎冷香!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他残存的睡意惊飞了大半!
他如同被火燎到一般,猛地想要弹开,却发现身体软得不像话,动作迟缓而无力,反而一个趔趄,更重地撞在了那片温热之上。
头顶传来一声极低的、仿佛带着笑意的吸气声。
“醒了?”萧执的声音自上方传来,低沉而平稳,似乎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
那只一直稳稳扶在他肩头的手,甚至安抚性地、极其自然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如同在顺毛一只受惊的猫。
沈沐浑身僵硬如铁,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手忙脚乱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挣扎着挪回对面的角落,身体因脱力和惊骇而微微发抖。
“主子恕罪!属下……属下……”他语无伦次,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睡到主子身边去!那盅汤……对,是那盅汤!
“看来朕的安神汤,效果比太医说的还要好些。”萧执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被沈沐压出些许褶皱的衣襟,语气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看你睡得沉,便没叫醒你。如何?可觉得精神好些了?”
他的目光落在沈沐身上,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仿佛早已看穿他此刻的惊慌失措和强作镇定。
沈沐根本不敢抬头,死死盯着自己的膝盖,声音发颤:“谢……谢主子关怀……属下……属下好多了……”除了浑身无力、头脑依旧有些昏沉之外,似乎……确实并无其他不适。
可这种完全失控的沉睡,以及醒来后如此逾矩的姿态,比任何不适都更让他恐惧。
“嗯。”萧执淡淡应了一声,并未追究他方才的失态,“既然醒了,便下车吧。今夜在此处歇脚。”
他说着,率先起身,推开了车门。
傍晚微凉的风瞬间涌入,吹散了车厢内那令人窒息的暖香和药气,也让沈沐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不敢怠慢,强撑着依旧有些发软的身体,跟在萧执身后下了马车。也不敢再提刚才的事。
眼前是一处看起来颇为清雅的江南庭院式客栈,白墙黛瓦,檐角挂着灯笼,暮色中显得静谧安然。
并非想象中的荒村野店,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车夫和几名扮作家丁护卫的暗卫早已候在一旁,垂首肃立。
见到陛下下车,一名看似掌柜模样的中年人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态度恭敬却并不谄媚,显然是早已打点好的。
“公子,房间都已备好,热水饭食即刻便送到。”掌柜的躬身道,目光快速扫过萧执身后的沈沐,见他戴着覆面、气息冷峻,只当是位沉默的护卫,并未多问。
“有劳。”萧执微微颔首,举止间自有一股寻常富家公子难以企及的清贵气度。
在掌柜的引路下,一行人穿过点缀着竹石的回廊,来到一处幽静独立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