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毫无征兆地转过头,目光越过战战兢兢的大臣,直直地射向阴影中的沈沐!
那目光锐利如冰锥,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十七,”萧执的声音冷冽,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问出的问题却让沈沐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你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置?”
嗡——
沈沐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陛下……在问他?问一个影卫……军国大事?!
这比任何逾矩的赏赐和触碰更令他惊骇!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身份、他的职责、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那大臣也显然惊呆了,愕然地看着陛下,又难以置信地偷偷瞥向阴影中那道模糊的身影,完全不明白陛下为何会突然向一个侍卫问策。
扑通一声,沈沐几乎是本能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声音因极致的惶恐而剧烈颤抖:“属下……属下愚钝!只知护卫主子安危,此等军国大事,绝非属下所能妄议!请主子恕罪!”
他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体内那股莫名的燥热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彻底压了下去,只剩下彻骨的冰寒。
萧执看着他伏地请罪的惶恐模样,看着他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眼中那冰冷的怒意似乎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晦暗的光芒。
他没有立刻让沈沐起来,而是任由他跪在那里,承受着那无声的、巨大的压力。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良久,萧执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是么。朕还以为,你近日颇有些长进,或许能有一二见解。”
这话如同软鞭,轻轻抽打在沈沐心上。近日的“长进”?是指那些他无法抗拒的“恩宠”吗?主子是在讽刺他?还是……
他不敢想下去,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属下该死!属下愚昧无知,只会舞刀弄剑,实不堪主子垂问!”
“罢了。”萧执似乎终于失去了兴趣,挥了挥手,语气重新变得淡漠,“起来吧。是朕问错人了。”
他转回目光,看向那依旧处于震惊中的大臣,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冷厉与决断:“传朕旨意,令北境守将严查此事,增派巡逻,若有再犯,准其便宜行事,不必事事奏请。另,命兵部、户部即刻核算粮草军械,以备不时之需。至于朝中那些只会聒噪的蠢货……”
他冷笑一声,眼中掠过一丝杀意:“让他们管好自己的舌头。朕的江山,还轮不到他们指手画脚。”
“臣……臣遵旨!”那大臣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领命,冷汗早已湿透了朝服,再不敢多看那阴影中的影卫一眼,几乎是踉跄着退了出去。
殿内再次只剩下君臣二人。
沈沐还跪在地上,身体依旧僵硬,方才的惊吓余波未散。
“还跪着做什么?”萧执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听不出情绪。
沈沐这才如梦初醒,艰难地站起身,垂首立在一旁,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心脏仍在狂跳,后背一片冰凉。
萧执没有再看他,也没有再提及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问,仿佛那真的只是一次无心的、错误的垂询。
他只是重新拿起朱笔,继续批阅奏章,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冷硬而疏离。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那一问,并非全然无意。
敲打。
试探。
以及……一种更深的、近乎变态的满足。
看着那柄锋利的剑,因他完全超出常理的举动而瞬间失去所有冷静,变得慌乱、恐惧、只能更加卑微地依附于他、在他面前彻底失去方向。
就像一只受了惊的猫儿一样。
这种感觉,令人上瘾。
他的小猫,似乎快要被逼到极限了。
真好。
朱笔落下,批下一个杀气腾腾的“斩”字。
萧执的唇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极轻微地、扭曲地向上扬了一下。
窗外的阳光明媚,却丝毫照不进南书房内这片愈发诡异、令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