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字,不容置疑。
十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骤然涌起的波澜,依言掀帘走入帐内。
帐内温暖如春,灯火明亮。萧执已褪去了外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坐在案后,似乎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心。案上的奏折已批阅完毕,整齐地垒在一旁。
“主子有何吩咐?”十七单膝跪地,垂首问道。
萧执放下手,目光落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语气平淡无波:“伤好了?”
“回主子,已无大碍,多谢主子挂怀。”十七回答得一板一眼,完全是标准的下属回应。
“嗯。”萧执应了一声,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沉默让十七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很快,内侍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粥进来,放在案上。
萧执拿起银匙,慢慢搅动着粥碗,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些许神情。他忽然开口,像是随口一问:“那日朕赏的兵书,可还看得进去?”
十七微微一怔,没想到皇帝会问这个,谨慎答道:“回主子,属下……粗识几个字,正在慢慢研读。”那些兵书深奥,他确实读得有些吃力,但仍在努力理解。
“若有不懂之处,可来问朕。”萧执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为将者需通兵法,为帅者需知韬略。暗卫虽非将领,但眼界开阔些,总无坏处。”
这话听起来,完全是一位君主对得力下属的栽培与期望。
十七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放松了些许,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他恭声应道:“谢主子教诲,属下谨记。”
萧执喝了两口粥,便放下了银匙,似乎没什么胃口。他挥了挥手,让内侍将粥碗撤下。
帐内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萧执站起身,走到帐壁悬挂的一幅巨大的木兰围场舆图前,负手而立,看了片刻。
十七依旧跪在原地,垂眸看着地面铺着的柔软地毯,耐心等待命令。
“此次刺杀,虽未得逞,却也暴露了不少问题。”萧背对着他,声音沉稳,听不出喜怒。
“朕已命人重整围场防务。你伤既好了,明日开始,由你带队,负责巡验东北侧山林区域的布防漏洞与暗哨设置。那里林木复杂,最易藏污纳垢。”
“是!属下领命!”十七立刻应道。这是正经的差事,他执行起来毫无负担。
“嗯,下去吧。仔细当值。”萧执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淡漠。
“属下告退。”十七行礼,起身,稳步退出了营帐。
重新站回寒冷的夜风中,十七的心绪却比方才更加复杂。
皇帝今晚的召见,言语之间全是公事公办,关切仅限于伤势和差事,甚至给了他新的任务。
没有任何逾越的言辞和举动。
这似乎本该是他最期望的“正常”状态。
可是……为何心底那一丝莫名的不安和困惑,并未减少,反而像是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缓缓扩散?
帐内,萧执依旧站在舆图前。
听着帐外重新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他知道那个青年又回到了他的岗位上,如同最忠诚的守卫。
他缓缓握紧了负在身后的手,指尖微微用力。
克制,隐忍。他不断告诫自己。沈沐是一把未曾开刃的绝世好钢,急躁只会让他崩裂甚至远离。
需得以温水慢煮,需得让他习惯自己的存在,习惯自己的“好意”,需得让他在这张精心编织的、以“职责”与“恩遇”为名的网中,慢慢卸下心防。
他不能急。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至少,现在他还能以主君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将那人放在身边,给予关切,交付重任。
至于其他……萧执的眼底掠过一丝深藏的暗焰。终有一日,他会让沈沐明白,有些界限,并非不可逾越。
而现在,只需等待。
夜风吹过营帐,带来远方的草叶清香。
帐内灯火通明,帐外夜色深沉。
一个在耐心布网,一个在困惑守护。
心思各异的两人,仅有一帐之隔,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