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娘拿起纸笺,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字,笔锋瘦硬,力透纸背:
“种已归,罪未赎。请允我守窑七日,以偿僭越。”
竹娘拿着纸条,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谢云亭的书房。
“掌柜的!您看!”
谢云亭接过纸笺,只看了一眼,便笑了。
他召来竹娘,吩咐道:“传我的话,从今日起,墨先生便是云记新设的‘监火使’,专司看护这炉‘归心火’。竹娘,你教他新法烘焙的诀窍,他若愿意,便让他教你们那些失传的古法辨气之术。”
竹娘一愣,迟疑道:“掌柜的,这……他若只是缓兵之计,七日之后再走……”
“那就再留一双鞋。”谢云亭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
种典当日,后山校圃,人头攒动,百人齐聚。
谢云亭一身素色长衫,立于新筑的高台之上。
他没有说太多冠冕堂皇的言语,只是亲手举起一包用麻布包裹的“归心茶”原种,声音传遍山谷:
“今日所播,非仅为复垦荒田,更为向这天地人心证明一件事——人心可堕,亦可升;茶种可失,亦可归!”
话音未落,台下人群忽然分开一条道路。
墨砚生缓步而出,他身上依旧是那件旧长衫,却已洗净了所有的泥尘与狼狈,显得格外洁白。
他一步一步登上高台,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谢云亭面前,从他手中接过那包沉甸甸的种子,然后转身,面向众人。
他没有辩解,没有求饶,只是双手捧起旁边的一柄崭新的木犁,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
“我曾以为,毁种即证道。如今才懂,护种,才是真修行。”
说罢,他将犁头重重插入脚下的泥土。
全场肃然。
阳光之下,那犁开的第一道笔直的沟痕,仿佛一道深刻的誓言。
破土仪式后,谢云亭在书房单独召见了墨砚生。
他没有提“监火使”,也没有提那七日守窑的辛劳,只是从怀中取出那张被柠檬汁显影过的纸条,轻轻放在了墨砚生面前的茶案上。
“你说,愿代其死。”谢云亭的目光温和而锐利,“可我想请你,活着。”
墨砚生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那双死寂了太久的眸子里,终于有一丝微弱的光亮重新燃起。
他看着那行“我焚不得,愿代其死”的小字,嘴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云亭又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崭新的、空白的册子,递到他面前。
“你曾写过一本惊艳茶界的《新式茶经》,心气太高,不容尘埃。现在,我想请你为云记,为这乱世里所有挣扎的茶人,写一本《归心录》。”
他指着窗外那些正在播种的人们,轻声道:“去记下那些迷过路的人,是如何在灰烬里,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香气。”
当夜,墨砚生在灯下枯坐良久,终于翻开了《归心录》的第一页。
而谢云亭的书房里,他脑海中那许久没有动静的系统界面,忽然微微一震,浮现出一行全新的提示:
【检测到“守护意志”持续共鸣,目标人物完成‘殉道’至‘守护’的核心理念转变。
解锁特殊鉴定能力:心火烙印。】
【心火烙印:可识别任何物品上是否残留有‘主动牺牲’或‘舍身守护’行为所产生的精神印记,并量化其强度。】
谢云亭望着窗外那间亮着灯的小屋,看着灯下那个重新伏案疾书的身影,低声自语:“原来,这世上最烈的火,从来都不在炉中。”
他收回目光,心中一个酝酿已久、更大胆的计划已然成型。
他转身走到内线电话旁,摇通了账房。
“小春子,”他的声音沉静而有力,“去把云记所有能动用的牛车、马车,无论新旧,全部清点造册,明日一早报给我。”
电话那头的小春子一怔,随即应道:“是!”
“还有,”谢云亭补充道,“再把我们培养出的那批最能吃苦、最懂算账的伙计,也列一份名册出来,我要亲自过目。”
他挂上电话,走到窗边,目光投向了比后山更远、更深的远方,那里是战火纷飞、民不聊生的广袤内陆。
“这趟路,”他轻声说,仿佛在对整个云记下达一道无声的命令,“我们要把‘云记’的信义,送到比上海更远的地方去。告诉他们,准备出趟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