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喜地发现,悬在半空的那两人不再像之前那样被疯狂甩动。
机会来了!
“我下去!”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是老根叔。
他默默地脱掉上衣,露出精瘦但布满伤痕的脊背。
“我种了一辈子茶,最会爬野藤。我身子骨轻,不容易把岩石踩塌。”
“不行!太危险了!”有人立刻反对。
老根叔却只是摇了摇头,从人群中拿过两条备用绳索,一条系在自己腰间,另一条盘在肩上。
“我儿子……就是修路没的。这条路,总得有人走通。”
众人沉默了。那是一种混合着悲壮与敬佩的沉默。
谢云亭亲自为他检查了绳结,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根叔,活着回来!”
老根叔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转身攀住崖壁上虬结的藤蔓,如一只老猿,又像一只壁虎,开始向下方那两道悬空的身影慢慢靠近。
每一步,他都要先用手试探藤蔓的牢固,再用脚尖寻找稳固的落点。
碎石不时从他脚下滚落,每一次都让崖上的人心惊肉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两个时辰,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老根叔接近了被困者。
可就在这时,最可怕的情况发生了——那根挂住他们的副绳,经过长时间的磨损和拉扯,发出“呲啦”的声响,眼看就要断裂!
“啊——!”崖上发出一片惊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老根叔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肝胆俱裂的决定。
他竟抽出腰间的柴刀,一刀割断了系在自己身上的那根安全绳!
“老根叔!”谢云亭嘶吼出声。
老根叔却仿佛没听见,他将自己唯一的活路——那根救命绳,以最快的速度,逐一绑在了将他们奋力向上推去!
“拉!”
崖上的汉子们含着热泪,疯狂地向上拉拽绳索。
两人被成功救了上来。
而老根叔,在失去绳索保护后,仅凭一根脆弱的藤蔓,从数十丈高处滑降。
落地时,他双腿传来骨头碎裂的闷响,当场昏死过去。
深夜,临时搭建的草棚里,篝火噼啪作响。
老根叔躺在门板做的担架上,双腿被固定住,脸色惨白如纸,在昏睡中,他嘴里不断喃喃着:“儿子……别怕……你也走了这条路……爹……爹替你走完……”
守在一旁的汉子们,个个红着眼圈,别过头去。
一个娇小的身影在此时摸黑上山,是苏晚晴派来的丫鬟阿绣。
她送来一包特制的草药膏,还有一封信。
谢云亭展开信纸,上面是妻子娟秀而有力的字迹:“他不是为你一个人走,是为所有走投无路的人。”
他紧紧攥着信纸,守在老根叔身边,一夜未眠。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谢云亭走出草棚,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晨雾中,山道上影影绰绰,竟又多出了几十张陌生的面孔。
他们扛着锄头,背着干粮,是周边几个村落闻讯后,自发前来支援的青壮。
他们看到谢云亭,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便加入了凿石运土的行列。
就在这黎明前的至暗时刻,谢云亭掌心忽然一阵滚烫。
他脑海中的鉴定系统,屏幕骤然亮起!
这一次,出现的不再是静态的数据或地图。
一幅动态的画面在他眼前展开:无数模糊的虚影,手持着锤子和钢钎,汇成一条沉默的洪流,在他脚下,一条由微光组成的路径,正从鹰嘴崖下不断延伸,穿过云雾,越过群山,笔直地指向遥远的重庆方向!
画面的边缘,一行前所未见的金色大字缓缓浮现:
【心之所向,形可逾险。】
几乎在同一瞬间,千里之外,长江簰洲湾的渡口。
正在江边巡查堤坝的茶帮大佬吴老炳,猛然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面。
月光下,江面倒影中,竟隐约有一支看不见形体的队伍,正踏着整齐的步伐,从上游方向走来。
那无声的脚步,竟与他心中隐隐听到的、来自远方的锤声,完全同步。
吴老炳浑身一颤,捏着旱烟杆的手剧烈地抖动起来,他望着那虚幻的队伍远去的方向,嘴唇哆嗦着,喃喃低语:
“茶魂……茶魂醒了……”
天光大亮,阿灰带着孙掌柜和三百丈麻绳终于赶到。
望着那条在晨光中横跨天堑、虽有断裂却顽强存在的缆绳,又看着山道上那支一夜之间壮大了近一倍的队伍,谢云亭深吸一口气,胸中激荡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他知道,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
鹰嘴崖,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