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亭深吸一口气,站到祠堂中央,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被烟火熏得黝黑、被生活压得沉重的脸。
“各位乡亲!”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明日开工,打通古道!我们这么做,不光是为了运茶,更是为了守住一句话——我们皖南人,不靠天,不靠地,更不吃别人的救济粮!”
“不吃救济粮!”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嗓子,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血性。
“对!我们自己有手有脚!”
“干他娘的!”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近百名汉子便扛着锄头、钢钎、铁镐,齐聚洞口。
“开山!”
随着谢云亭一声令下,他自己第一个抡起大锤,狠狠砸向堵住洞口的岩石。
坚硬的岩石与铁锤碰撞,迸发出刺眼的火星,也迸发出了所有人心中的那团火。
石聋伯被请来做了总指挥,他耳朵贴在山壁上,精准地判断着岩石的应力点,指挥众人从最安全的位置放小炮、用钢钎撬,巧妙地控制着进度,避免引发更大规模的塌方。
阿灰则领着一群孩子,组成了“传灯队”,他们用油纸糊了简易的灯笼,一个接一个地站成一排,将光亮接力送入深邃的洞中。
一时间,山洞内外,号子声、凿击声、碎石滚落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与天争命的交响。
至午时,正当众人干得热火朝天,洞壁深处突然有水渍渗出,很快汇成一股股细流,让本就泥泞的地面更加湿滑难行,工程被迫中止。
“都别动!”石聋伯再次贴耳于湿润的岩壁,凝神细听片刻,猛地睁眼道:“是活水!往下三尺,有一股不小的地下暗流!要是能把它打通,引出去,咱们的茶田就有救了!”
绝境逢生!
“改道!”谢云亭当机立断,“不跟它硬碰硬,我们顺着水脉,给它挖一条新河道出来,引水入田!”
傍晚收工,苏晚晴带着几个妇人,挑着热腾腾的饭菜来到工地。
她看到谢云亭满是血泡的双手还在挥动着铁镐,心疼不已,悄悄走过去,趁他擦汗的间隙,将一抹清凉的药膏涂在他通红的掌心。
谢云亭的动作一顿,低声说道:“晚晴,你母亲的那只镯子,今晚……我就要派人送去县城典当了。”
苏晚晴用力握住他粗糙滚烫的大手,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说:“它换来的不是钱,是咱们历口镇上千口人的尊严。值。”
远处,茶农们自发地围坐在一堆篝火旁,啃着干粮。
不知是谁,用沙哑的嗓子低声哼起了古老的《采茶谣》。
那悠扬而带着韧劲的调子,飘入幽深的洞中,仿佛在与沉睡了百年的回音对话。
深夜,万籁俱寂。
谢云亭独坐在油灯下,清点着云记所剩无几的账目。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阵异响——那声音来自祠堂外,顺着刚刚挖通的临时水渠传来,咕嘟咕嘟,像是水流在与什么东西共鸣。
他心中起疑,快步走到渠边。
一股淡淡的、却异常熟悉的香气,随着水流飘散在夜色中。
是松烟香!
他猛地蹲下身,捧起一汪渠水凑到鼻尖。
没错,就是云记改良“祁红”时,采用“松柴焙火”工艺特有的味道!
“系统,立刻启动成分勘破,分析水中特殊物质!”
【指令接收……分析中……检测到微量松香油及特定酚类化合物,与‘松柴文火烘焙’工艺产物吻合度97.3%。】
谢云亭的大脑轰然一震。
这股地下暗流的上游,竟然还有一处活着的焙房在秘密运作!
是谁?
在这样的大灾之后,是谁还有能力、有心思在深山里焙茶?
正当他惊疑不定之际,小芽睡眼惺忪地跑了过来,手里捏着一张从老周头遗物——那本烧焦的《茶事札记》夹层中抖落的泛黄纸片。
“东家,你看,这是什么?”
谢云亭接过纸片,借着月光,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一行字,因年深日久而模糊不清:“雷公岭桩毁,不得已,移焙于龙脊坞。”
龙脊坞!
他猛地抬头,望向西南方向那片连绵起伏、在月色下如同巨兽脊背般的黑暗山峦,眼中瞬间燃起两团炙热的火焰。
原来……火头一直偏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