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茶箱底下压着命(1 / 2)

风不对劲。

那是一种湿冷黏腻的风,带着一股腐朽的泥土腥气,从峡谷深处丝丝缕缕地渗出来,吹在人脸上,像是被一条冰凉的蛇滑过。

鬼愁峡,名不虚传,光是这入口的风,就足以让人心生寒意。

阿篾快步上前,在入口一侧一块不起眼的岩石下摸索片刻,捻起一撮灰烬。

他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用指腹搓开,脸色稍松:“东家,是山鹞子他们留下的记号,用的是咱们‘云记’的茶灰。标记显示,他们是昨日午时通过,当时一切稳固。”

这套暗号体系是谢云亭亲手制定的,用不同品级的茶灰混合特定草木灰,能传递出十几种不同的信息,既隐蔽又精准。

稳固,意味着没有塌方,没有伏兵。

然而,谢云亭并未因此放松警惕。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脚下的地面。

那片被常年滴水浸润的土地,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深褐色。

他缓缓蹲下身,无视湿滑的泥泞,抓起一把泥土。

泥土入手,冰凉刺骨,比想象中更黏重。

他将泥土凑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股土腥味,比风中带来的更加浓烈,还夹杂着一种深层岩石被水浸泡后才会散发出的、类似铁锈的微弱气味。

他将泥土放在掌心,用拇指缓缓捻开,细细感受着其中的颗粒感和湿度。

眉头,瞬间紧紧锁成一个疙瘩。

“土腥味太重了,”他沉声说道,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地下水压在升高,土里的水太多,快饱和了。”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因为连日奔波而疲惫的脸,一字一顿地下令:“暂停入峡!所有人和马,后退二十丈,远离峡口!”

此言一出,队伍里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

伙计们面面相觑,连日来的艰辛与凶险已经让他们的神经绷到了极限,眼看胜利在望,这最后一道坎却被生生拦住。

“东家,就差这一哆嗦了,过去就是坦途啊!”一个性子急的伙计忍不住喊道。

“是啊,咱们的粮食都快见底了!”

阿篾立刻喝止了众人,但他的脸上也写满了焦急与不解:“东家,山鹞子他们昨天才过去,一天时间,不至于……”

“正因为只隔了一天,才更危险!”谢云亭打断他,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昨夜那场雨虽然不大,但你们没感觉到吗?这山里的水汽比任何时候都重!水不是凭空来的!”

他脑海中,那冰冷的鉴定系统界面早已自行浮现。

代表“鬼愁峡”区域的立体地质模型上,无数代表地下水流的蓝色线条正异常活跃,尤其是在峡谷上方的一处山坳里,一个代表“高压淤积”的红色警示点正疯狂闪烁。

他指着队伍里最机灵、对地形最熟悉的小豆倌:“小豆倌!你带三个人,别带马,立刻从北侧山脊绕上去,看看峡谷上游那条山沟是不是出了问题!快去!”

“是!”小豆倌不敢怠慢,点上三个脚程快的伙计,如猿猴般窜入了旁边的密林。

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峡谷的风仿佛更冷了,天色也逐渐阴沉下来,乌云从山峦背后层层叠叠地涌出,像是打翻的墨汁。

不到半个时辰,小豆倌连滚带爬地从山上冲了下来,一张脸煞白,嘴唇都在哆嗦:“东家!不好了!上游的山沟……山沟被一棵倒下来的大树桩给堵死了!后面已经……已经积了一个小水潭,水都快漫出来了!再下雨,肯定要决口!”

“轰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天边一声沉闷的雷鸣滚过,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瞬间就连成了线。

众人彻底哗然,恐慌如同瘟疫般在队伍中蔓延开来。

“怎么办?现在退回去也来不及了!”

“这鬼地方,真是要人命啊!”

阿篾当机立断,冲到谢云亭面前,大声道:“东家!不能等了!拆掉一半茶箱减轻分量,我们立刻冲过去!趁着洪水还没下来,兴许能闯过去!”

“不行!”谢云亭断然拒绝,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流下,眼神却愈发冷静,“现在地上全是水,路面又滑。马匹负重减轻,抓地力反而变差,一旦水流冲下来,我们连人带马都会被冲倒,挤在狭窄的峡谷里,一个都活不了!”

暴雨如注,砸在茶箱的油布上噼啪作响,也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谢云亭环视一周,看着那些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脸,猛地提高了声音,盖过了风雨:“都听我的!想活命的,就照我说的做!”

他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瞬间镇住了慌乱的人群。

“把所有茶箱卸下来!在峡口外侧,垒成三角防洪坝!把空出来的驮车拆掉车轮,填进我们身后那条浅沟里,减缓坡上冲下来的水流!”

“东家,那可是咱们的茶啊!”有人痛心疾首地喊道。

“茶箱底下压着命!”谢云亭一声怒喝,亲自扛起一口最重的茶箱,狠狠砸在地上,作为堤坝的基石,“人没了,茶还有什么用!动手!”

众人被他悍不畏死的决绝所震慑,不再犹豫,纷纷扑入雨中,按照他的指挥,将一口口承载着希望与财富的茶箱当做沙袋,在峡口外围迅速垒起一道坚固的堤坝。

“阿篾,你带人守住这里!我去上游!”谢云亭将指挥权交给最信任的副手,点了石匠吴在内的十名最精壮的伙计,抄起铁锹和砍刀,逆着雨水冲向北侧山脊。

上山的路泥泞不堪,每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两个时辰,仿佛两个世纪那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