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午阳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怕!怎么不怕?督师,此一时彼一时!这是在人家心窝子里!我星夜赶来,就是怕……怕他姓孙的狗急跳墙,真敢逼驾皇上去贵阳!那可就……”
文安之嚼肉的动作顿住了。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皮一耷拉,遮住了眼中的精光,语气却轻飘飘的,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逼驾?呵……他孙可望……可惜啊,派错了人!”
这话如同石子投入深潭!
石午阳心头猛跳!他知道文安之说的是白文选!
他慢慢坐直身体,没有立刻接话,伸手提起酒壶,给文安之面前的空杯缓缓斟满。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打着旋儿。
他放下酒壶,这才开口,声音低沉:“看来……”
“看来什么看?”
文安之却突然打断他,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他伸出筷子,精准地夹起一大块油亮的腊肉,“啪”地一下丢进石午阳面前的碗里,动作随意得像在打发叫花子,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饱了才有力气看!”
石午阳立刻明白了——这老狐狸嫌饭桌上人多眼杂!
他立刻收声,抬眼飞快地扫了桌边众人一圈,目光在曹旺脸上停留了一瞬,微微点了点头。
曹旺这莽汉,脑子直归直,但跟石午阳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他“噌”地站起来,嗓门洪亮,带着点刻意的大大咧咧,一把拉起旁边还在发懵的陈大勇:“走走走!大勇哥,阿朵妹子!这当官的老爷们说话,咱听着费劲!咱仨下去,让厨房再给咱弄一桌!在这桌上,你看阿朵妹子连筷子都不敢动!憋屈!”
何文瑞也立刻反应过来,跟着起身:“是是是!咱换个地方,让督师和石叔慢慢聊!阿朵妹妹,这边请!”
阿朵早就如坐针毡,巴不得离开,闻言立刻低着头,跟着何文瑞和曹旺他们快步离开了这气氛骤然变得压抑紧绷的饭厅。
厅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声响。
炭盆里的火苗安静燃烧,映照着文安之沟壑纵横的脸和石午阳沉静的眼眸。
空气里只剩下腊肉的油脂在碗碟边凝结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沉稳的呼吸。
石午阳看着文安之咽下最后一口酒,这才重新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督师,昨日那杨祥,是不是西宁王的人?白将军明知他不是秦王派来的,却佯装不知,任他进了宫……”
他微微一顿,目光灼灼,“看来,这位白都督,跟贵阳那位秦王……可不是一条心呐!”
文安之“滋溜”一声,将石午阳刚给他满上的那杯酒一饮而尽,满足地咂了咂嘴,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洞悉世事的惬意:“你小子,眼毒,心也透亮!不错,那杨祥,就是奉了西宁王的钧命,飞骑赶来的!”
他放下酒杯,浑浊的眼珠里精光爆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
“西宁王的大军,快马加鞭,听杨祥的语气,估摸着赶这个年底,必兵临安龙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