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瑞看向阿朵时那亮起的眼神,还有席间那份过分的殷勤,石午阳都看在眼里。
他心里头转了几个弯:这今后势必得回野人谷,前路凶险,刀口舔血的日子,阿朵这么个弱女子跟着,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这何文瑞,官身清贵,为人看着也正派,又是故人之子……若能……
他端起酒杯,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正琢磨着怎么开口问一问何文瑞的婚配情况。
刚放下杯子,话头还没吐出来——
“少爷!文督师来了!已经……已经到二门了!”门房略带慌张的声音在厅外响起。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满桌人“哗啦”一下全站了起来,碗筷都来不及放稳。
刚迎到前院回廊下,就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还沾着几点墨渍的灰色直裰,须发皆白、身形瘦小的老头,已经背着手,溜溜达达地自己走了进来,连个随从都没带。
正是文安之!
文老头那双浑浊却精光四射的小眼睛往厅里一扫,看见桌上正在吃的饭菜,鼻翼抽动了两下,二话不说,旁若无人地径直走进厅里。
他目光锁定陈大勇刚才坐的位置,一屁股就坐了下去,顺手抄起陈大勇用过的筷子,伸向那盘还没怎么动的腊肉,夹起一大块就塞进了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地嘟囔:“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何文瑞和石午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这老头,还是这副做派!
何文瑞赶紧起身让出主位:“督师请上座!”
又急声吩咐下人:“快!再拿副碗筷凳子来!”
石午阳也上前一步,笑嘻嘻地扶着文安之干瘦的胳膊肘,想把他往主位上请:“督师大人,您这边请!”
文安之被石午阳扶着,顺势站了起来,却没急着挪步,反而扭过头,鼓着塞满腊肉的腮帮子,用那双小眼睛上下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石午阳,眼神里全是了然:“哼!早上就听文瑞小子这儿来了几位生面孔,老夫掐指一算,准是你这滑头小子!”
石午阳故作惊讶:“哟!督师大人神机妙算!您怎么就知道是我?”
文安之这才慢悠悠地被石午阳“搀”到主位坐下,拿起新送来的筷子,又精准地夹了块熏鱼:“你小子去了贵阳,当老夫是聋子瞎子?既然去了贵阳那龙潭虎穴,你能忍住不来安龙这虎口转转?”
他斜睨着石午阳,一副“你小子撅起屁股我就知道拉什么屎”的表情。
“哈哈哈!”
石午阳放声大笑,顺势在旁边的客座坐下,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督师您这双法眼!不过……”
他压低声音,脸上笑容敛去,换上几分凝重,
“还求督师口风紧点,我这次……可是偷偷摸摸溜进来的。”
文安之把鱼肉塞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含糊不清地嗤笑:“怕啥?你石小子当年在湘西,几千鞑子眼皮底下都敢钻来钻去,还怕他孙可望?孙可望的刀,还能比鞑子的快?”
他语气里带着调侃,眼神却锐利地盯着石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