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午阳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心中虽对这“臣”字百般膈应,
世人皆知孙可望早已僭越臣礼,只差龙袍加身——但他明白此刻不是较真的时候。
他顺势紧挨着马进忠跪下,身体伏低,目光却忍不住向上瞟去。
只见长街东头,仪仗如云!
两面巨大的铜锣开道轰鸣!
紧随其后是两队高举着“秦”、“威武”、“肃静”等字样、镶着黑边明黄旗面的竖旗典仪官,个个绷着脸,目不斜视!
再后面,是数十名顶盔贯甲、手持长柄仪刀、眼神如鹰隼的骁骑校尉,骑着高头大马,护卫森严!
仪仗的核心,是一乘由足足二十四名精壮汉子抬着的巨大金丝楠木舆轿!
虽然轿夫人数上少于大明礼制皇帝出行的三十二抬轿。
但轿顶覆盖明黄流苏,轿身雕龙纹凤,这已属逾制,然无人敢言,
舆轿在盛夏午后的阳光下,流光溢彩,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这庞大的仪仗队在肃穆的锣声和整齐的步伐声中,缓缓行至王府大门前。
就在石午阳和马进忠跪伏之地前方几步,陡然停下!
一切声响瞬间沉寂,只剩下人马粗重的喘息和轿杠摩擦的细微吱呀声。
轿帘被两名侍立一旁的亲军校尉无声地掀起。
一个身影从轿中弯身而出。
马进忠立刻用胳膊肘猛地杵了杵身边的石午阳,头埋得更低:“是秦王!”
石午阳赶紧垂下目光,和马进忠一同齐声闷声道:
“臣马进忠拜见秦王!”
“末将石午阳拜见秦王!”
石午阳还是本能地用了“末将”。
马进忠伏在地上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几乎想抬头瞪石午阳一眼。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一双穿着千层底粗布鞋的脚停在了石午阳低垂的视线里。
紧接着,一只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伸了过来,一把托住了石午阳的胳膊肘,力道沉稳有力!
“起来!快起来!”
一个带着浓厚陕北口音、听起来并不威严反而有些粗豪的声音响起,
“你就是荆西野人谷的那个石午阳?嗯……好!好汉子!”
孙可望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石午阳被他托着顺势站起,飞快地抬眼一扫。
眼前的孙可望,出乎意料地“朴素”!
身材矮壮敦实,黝黑的脸上刻着风霜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个四五十岁的庄稼把式。
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直裰,脚蹬千层底布鞋,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件值钱的佩饰。
若非身处这等排场中心,扔到人堆里绝对认不出来。
唯有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深不见底,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威压。
“未将石午阳,参见秦王!”
石午阳稳住心神,
抱拳躬身行礼,依旧固执地用了“未将”。
一旁的马进忠也赶紧起身,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