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可望对此似乎毫不在意,他松开石午阳的胳膊,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视片刻,带着审视也带着几分满意。
随即,他转向旁边垂手弓腰的马进忠,声音恢复了上位者的平淡:“马进忠。”
“臣在!”
马进忠赶紧躬身应道。
孙可望随意地挥了挥手,像是在打发一件小事:“你今日便带石将军先找个妥当地方安顿。明日……明日再带他来府里说话。今日不便。”
语气不容置疑。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登那金碧辉煌的舆轿,竟一撩灰布袍的下摆,迈开步子,径直朝着那洞开的王府大门走去!
步履沉稳有力。
“是!恭送秦王!”
马进忠急忙躬身应诺。
一直紧随在舆轿后方的几名身着戎装的高级将领——白文选、冯双礼、王爱秀等人立刻快步跟上。
当为首的白文选经过石午阳身边时,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双深沉的眸子飞快地在石午阳脸上掠过,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和极其复杂的神色,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紧随孙可望而去。
直到孙可望的身影消失在王府那幽深的大门内,肃立在旁的王府典仪官才重新举起铜锤,敲击锣沿:“咣——!”
锣声再次响起,如同信号。
那二十四名抬着空舆轿的精壮轿夫齐声低吼发力,将沉重的金丝楠木大轿再次稳稳抬起,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也朝着王府大门行进。
正值盛夏午后,暑气蒸腾。
这些轿夫显然全是精挑细选的壮劳力,个个膀大腰圆,上身只穿着一件无袖的粗布短褂,赤着胳膊。
沉重的轿杠压在他们汗津津、晒得黝黑的肩膀上,随着他们的步伐,一块块虬结的肌肉在紧绷的皮肤下滚动。
就在这些轿夫抬着空轿,从跪地恭送、刚刚起身的石午阳和马进忠面前经过时。
石午阳下意识地抬眼看去。
目光所及,他的心猛地一沉!
在那一个个汗流浃背、肌肉隆起的古铜色肩头皮肤上,赫然烙印着一个刺眼的青黑色大字——“秦”!
字迹清晰,深入皮肉,如同给牲畜打上的烙印!
在烈日下反射着一种冰冷而屈辱的光芒!
浓重的汗味似乎混合着一种皮肉被灼烧过的、难以言喻的淡淡焦糊气息,扑面而来!
石午阳瞳孔骤然收缩,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后背的汗水!
他立刻垂下眼帘,不愿再看。
旁边马进忠自然也看到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胳膊肘再次轻轻碰了碰石午阳,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无奈:“老弟……走吧。”
石午阳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从鼻腔里挤出低沉的一个字:“……是。”
他沉默地跟着马进忠,牵过亲兵递来的马缰绳,翻身上马。
马蹄踏在贵阳城平整的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出乎石午阳自己的意料,初次面见这位权倾西南、手段酷烈的“秦王”,他心中竟没有多少预想中的愤怒或忌惮。
孙可望那身灰布衣和千层底布鞋,那毫不掩饰的、带着几分草莽气的欣赏,甚至让他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复杂感。
抛开个人好恶,石午阳不得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