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进林子!”
石午阳一刀砍翻一个不知死活扑上来的绿营兵,对着众人嘶吼!
他知道,这短暂的混乱是唯一的生机!
城里的守军现在还判断不出石午阳他们的意图,可能当他们是饵子。
一旦城里反应过来,派骑兵出城,他们就全完了!
众人且战且退,相互掩护着,像一股退潮的浊流,迅速脱离接触,涌向不远处那片浓密的树林边缘。
“曹蛮子!带人先走!”
石午阳把曹旺往林子方向一推,自己则横刀断后,眼神凶狠地盯着那些在江滩上踟蹰不前、打着火把逡巡的追兵。
曹旺这次没再犯浑,他知道轻重,一把捞起旁边被狗剩护着的、同样湿透发抖的吕文焕,吼了一声:“跟我来!”
带着狗剩和几个兄弟,一头扎进了黑黢黢的林子深处。
石午阳看着最后几个兄弟也退进了林子,这才猛地转身,也像影子一样滑了进去。
林子里漆黑一片,只有急促的喘息和枝叶刮擦的声响。
他伏在一棵大树后,屏息凝神。
林子外,江滩上,追兵的火把聚拢在一起。
领头的把总模样的人,举着火把往黑洞洞的林子里张望了半天,只看到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烦躁地啐了一口浓痰,骂骂咧咧:“妈的!穷寇莫追!为个破俘虏钻这鬼林子喂狼?撤!回去清点人数!”
火把掉头,像一群不甘心的萤火虫,缓缓退回了俘虏营的方向。
林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城墙上和江滩上的火光都渐渐远去、熄灭,只剩下沅江呜咽的水声和风吹过林梢的呜咽。
石午阳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紧贴着冰冷的树干。
他靠着树干滑坐在地,胸膛剧烈起伏,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
不远处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是那个叫吕文焕的孩子,终于从极度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曹旺摸索着靠过来,一屁股坐在石午阳旁边的烂泥地上,呼哧呼哧喘得像拉风箱,声音里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粗嘎笑意:“嘿嘿……司令……成了!都……都捞出来了!”
石午阳没说话,黑暗中,他猛地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曹旺湿漉漉、冰凉的后脑勺上!
“啪!”
一声脆响!
“哎哟!”
曹旺猝不及防,被打得往前一栽,差点啃一嘴泥。
“司令你……”
“你他娘的!”
石午阳低吼,声音因为后怕和愤怒而颤抖,
“谁让你自作主张硬闯的?!万一陷在里面呢?!万一被哨船截住呢?!万一城里跑出来骑兵呢?!一百来兄弟差点给你陪葬!你脑袋是长在裤裆里吗?!”
他气得胸口起伏,黑暗中都能感觉到那灼人的怒火。
曹旺揉着后脑勺,没敢吭声,也知道自己这次确实玩得太大。
过了半晌,他才瓮声瓮气地嘟囔:“……那……那也不能看着娃子等死啊……”
石午阳喘着粗气,黑暗中,他仿佛又看到了常德城废墟里吕和安那佝偻绝望的身影,还有眼前这个在冰冷江水里瑟瑟发抖的孩子。
他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最终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疲惫到了极点:
“走……回寨子。”
他撑着树干站起身,腿脚有些发软。
夜风吹过,带着林间湿冷的泥土气息。
众人相互搀扶着,像一群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野兽,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更加浓密的黑暗深处,朝着老鹰崖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而去。
身后的常德城,彻底沉寂在冰冷的夜色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