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勇弯腰,用溪边的大片阔叶草胡乱裹起那三颗头颅,
重新塞回那个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包袱皮,动作粗暴,像是要把满腔的恨意都裹进去。
晨雾渐渐散开,初升的日头给山峦镀上一层淡金。
四人重新翻身上马,沿着蜿蜒的山道继续西行。
马蹄声嘚嘚,惊飞了林间的鸟雀。
根叔跑在最前面,背脊挺得笔直。
大贵紧随其后,褡裢里塞着那袋沉甸甸的银两。
石午阳和陈大勇并辔而行,谁也没说话,只有马鞍旁那个鼓囊囊、不断渗出暗红色液体的粗布包袱,随着颠簸,一下,一下,沉重地晃动着。
……
山里头的日子像溪水淌过石头,慢慢悠悠。
石午阳让王德发把孙德胜和赵山河那两颗首级用石灰封了,挂在谷口老枫树上示众了小半个月,直到乌鸦啄得只剩空壳子,才让人摘下来埋了。
谷里憋着的那股复仇的浊气,也随着寒风渐渐吹散。
“司令,”
柳元晦捻着山羊胡,看着手里薄薄的名册,
“108营的兄弟,各营都抽调不少,拢共就剩一千来个能拎刀的了,硬撑着个空壳子,费饷费粮,不如……”
他话没说完,意思明摆着。
石午阳蹲在溪边,正拿块磨刀石“嚯嚯”地蹭他那把旧腰刀。
刀身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番号留着。”
他头也没抬,
“108、109营的牌子,都挂着。人,并入你的107营,粮饷按人头算。”
旁边的曹旺正撅着屁股教石午阳的大儿子用弹弓打树上的松塔,闻言插嘴:“挂俩空牌子干啥?听着唬人?”
石午阳停下磨刀,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108营的弟兄流过血,总得有个归处。牌子在,魂就在。”
他声音不高,却让曹旺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
……
日子就这么滑进了腊月。
湖北这边,襄阳、荆州的大城像铁打的乌龟壳,绿营兵缩在里头懒得动弹。
四川那头更是乱成了一锅杂碎汤,刘文秀退兵后,竟形成了军阀割据的局面,你打我我打你,没人顾得上野人谷这山旮旯。
石午阳这回也乐得清静,整日除了跟刘魁一起操练护国军各营,就是泡在东山坡新开的梯田里。
他脱了那身半旧的号坎,穿着犊鼻裤,光着膀子跟王德发他们一起扶犁。
汗水顺着精壮的脊梁沟往下淌,混着新翻黑土的腥气。
慧英抱着裹成粽子的二小子,豆娘领着蹒跚学步的大儿,娘几个常坐在田埂边的歪脖子老柿子树下。
豆娘把烤得焦香的红薯掰开,香气诱得大儿伸着小手咿咿呀呀地要。
慧英则撩起衣襟给怀里的小家伙喂奶,小家伙嘬得咕咚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