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午阳也不勉强,把汗巾搭在旁边的木架子上。
棚里传来慧英虚弱的笑声和秀芹喜极而泣的呜咽。
曹旺凑过来,咧着嘴傻乐:“司令!咱谷里添丁了!”
他嗓门依旧大得吓人,惊飞了旁边树杈上打盹的鸟。
石午阳望着棚子里透出的昏黄油灯光,又看看默不作声站在阴影里的孔四贞,嘴角扯了扯,低声骂道:“添丁……添麻烦还差不多!”
话是这么说,那语气却是藏着几分欣喜!
……
野人谷的喜气儿还没散尽,慧英东厢房外头还飘着艾草熏蚊子的烟味儿。
石午阳抱着刚裹进红布里的二小子,小东西皱巴巴像只红皮耗子,嗓门却贼亮堂。
大伙儿围着笑闹,塞鸡蛋的,塞虎头鞋的,乱哄哄一片。
石午阳脸上笑着,眼神却像梳子似的在人群里篦了几遍。
他胳膊肘碰了碰旁边正数鸡蛋的王德发:“老王,孙德胜和马老歪呢?出去浪一个多月了,蛋壳都没见捎回来一个?”
王德发手里鸡蛋差点掉地上,忙用衣襟兜住:“哎哟!司令,那俩活阎王?各带了五百号人,奔襄阳那头去了!说是……说是摸了条大鱼!”
他掰着手指头算,
“出谷快满月了!按说该回了呀!”
石午阳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
往常这俩出去打秋风,顶多钻半个月山沟,捞点油水就溜回来。
这回?
他心口像被冰溜子杵了一下,凉飕飕的。
“探马呢?没信儿?”
石午阳声音沉了。
“有!有!”
王德发赶紧说,
“前几天房县那边的探子飞马回报,说孙、马二位爷带人绕开了襄阳城,正猫在俺们河南边边上的新甸铺那疙瘩!说是……”
他凑近点,压低嗓门,
“说是等着劫一队从山东过来的大粮队!肥得流油!”
山东?!
石午阳心里那点凉气“噌”地窜成了火苗!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整个南方这边的鞑子吃粮,向来是从南直隶和浙江这两块肥地往外抠,
山东隔着八丈远,路又难走,运粮过来?
够路上牲口嚼裹的吗?
“这‘肥鱼’的消息,谁递的钩子?”
石午阳盯着王德发,眼神像刀子。
王德发被看得发毛:
“是……是赵山河!就以前合联胜那个赵二当家!进谷后,一直在马老歪手下当营旅。他路子野,说是他旧识从襄阳绿营里抠出来的密信!”
赵山河?
石午阳脑子里立刻蹦出那张油滑的脸,逢人三分笑,眼珠子转得比车轱辘还快。
合联胜……陈三爷的手下,在北京城混事的,心眼子比莲蓬孔还多!
“扯淡!”
石午阳低骂一句,把怀里哇哇哭的儿子往旁边秀芹手里一塞,转身就往议事棚大步走,
“老王!立刻!派三队快马斥候!给我沿着房县到新甸铺这条线,日夜不停趟地扫!一只野兔子跑过去都得给我看清楚公母!再调王老六106营一个旅,马上开拔去房县!刀出鞘,箭上弦!给我钉在房县当钉子!孙德胜他们一露头,或者鞑子一冒烟,立刻接应!跑死马也得把人给我拽回来!”
王德发被他这一连串命令砸得有点懵,但看石午阳那张黑得能拧出水的脸,知道事情大条了。
他一拍大腿:“中!俺这就去!狗日的赵山河,要是敢耍花枪……”
他后半句没说出来,但眼神里的凶光跟石午阳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