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利县界的山坳像张开的蛤蟆嘴,两侧黑黢黢的林子遮天蔽日。
石午阳一行刚拐过弯,山梁子上陡然响起一串尖锐刺耳的唿哨!
紧接着,枯枝败叶哗啦作响,影影绰绰几十号人从两侧山坡上直冲下来,手里攥着家伙,
刀片子、柴刀、削尖的木棍在昏沉暮色里闪着冷光,呼啦啦堵死了狭窄的山道!
“操!”
曹旺头皮一炸,手立刻按上了刀把。
柳元晦脸色也变了。
石午阳心头猛地一沉,暗骂倒霉——眼瞅着快到家门口了,竟在这儿被堵上了!
他勒住马儿,青马不安地刨着蹄子。
柳元晦反应最快,抢先一步催马向前几步,冲着那帮凶神恶煞的山匪团团做了个揖,脸上挤出和气生财的笑:“各位当家的!行个方便,借条道走!弟兄们辛苦了!”
他麻利地解下腰间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正是从孔四贞护卫身上搜刮来的那袋金银——手腕一抖,
“这点心意,给兄弟们打点酒喝!”
钱袋子划了个弧线,“啪嗒”一声,准确地落在为首一个络腮胡子壮汉脚前。
山匪群里一阵骚动,有人眼巴巴地盯着钱袋。
可那络腮胡子却一脚踩住钱袋,反而抱着胳膊,咧嘴怪笑起来,
笑声在狭窄的山坳里撞来撞去,听着格外瘆人。
就在这时,匪群里有个身影扒拉开前面的人挤了出来。
这人个子不高,敦实得像块磨盘石,大手大脚,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破旧袄子,脸上沾着泥灰,胡子拉碴,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石午阳定睛一看,乐了!
这不是陈友龙那个的族弟陈大勇嘛!
靖州府的悍将,怎么混成这山沟里的草头王了?
陈大勇几步走上前,脸上带着风霜和尘土,却对着石午阳郑重其事地抱拳,声音洪亮:“石将军!在下陈大勇,在此恭候多时了!”
石午阳翻身下骡,几步迎上去,笑着在他厚实的肩膀上捶了一拳:“陈大哥!闹这么大阵仗,是要劫你老弟的道啊?”
他故意朝那帮还举着家伙的山匪努努嘴。
“不敢!不敢!”
陈大勇连忙摆手,脸上却没了刚才的悍气,反倒露出一丝苦涩和急切,
“石将军,兄弟在常德就探着你了,在这儿猫着,就是专程等您的!是有事……有事求您!”
石午阳挑眉,收了笑容:“哦?什么事?你陈大勇带出来的兵,不去找朝廷,找我这个山大王?”
陈大勇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群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汉子,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哑:
“石将军,咱们兄弟……实在没活路了!朝廷?呵……指着安龙府那些狗官,恨不能榨干咱们最后一点油水!我兄长(指陈友龙)在靖州败了,尸骨未寒,粮饷就断了!弟兄们散在各处,被清狗撵,被朝廷嫌弃,像没头的苍蝇!实在没法子,才在这慈利的山沟里聚在一起,啃树皮,挖草根,日子过得比野狗还惨!”
他猛地吸了口气,眼神灼灼地盯着石午阳,抱拳深深一躬到底,
“石将军!野人谷仁义的名声,兄弟们都知道!求您……求您收留这帮没娘的孩子吧!给口饭吃,给条活路!咱们有力气,能打仗!只要您点头,这条命就卖给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