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来享盯着屋内高一功的牌位,喉结滚动,终是垂下了头。
石午阳弯腰拾起滚落脚边的木勺,架在陶罐上:“毒箭是彭朝柱放的,孙可望……未必知情。”
“好一个未必!”
高桂英冷笑,从箭囊抽出一支箭掷在地上。
箭杆上烙着蝇头小字——“西府监造”。
屋外健妇们的槌衣声又响起来,一声声,像捶在人心口。
石午阳看着地上那支箭,日光透过门隙落在“西府”二字上,亮得刺眼。
高桂英的木勺在药罐里搅动,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要打长沙,我不拦。但想让忠贞营给大西军当垫背……”
她将药渣倒进火塘,火星子“噼啪”炸响,
“除非我老婆子死透。”
石午阳将那支毒箭插回箭囊,说了气话:“我……护国军单独去。”
没有忠贞营,护国军攻坚能力大打折扣,去了也是白去。
“不行!”
李来享突然起身,铁甲撞在石桌上,
“石叔的人不够!我带五千精锐……”
“你敢!”
高桂英的拐杖“哐”地砸在李来享脚边,
李来亨还想争辩,石午阳按住李来享的肩膀,
“不用……我走了。”
石午阳的铁靴刚跨过门槛,高桂英的声音就像淬了冰:“站住。”
他僵在原地,山风灌进后颈,凉兮兮的。
高桂英蹲在火塘边拨火星,陶罐里的药汤“咕嘟”冒泡,苦气混着陈年的血腥气钻进鼻孔:“听说石将军年前娶了个婆姨?”
“劳太后挂心。”
石午阳的背绷得像张弓,
“事发仓促,没来得及请您喝杯喜酒。”
“喜酒事小。”
高桂英突然把烧火棍往桌上一戳,火星子溅到李来享的铁甲上,
“你可知耽误了慧英?”
“噌!”慧英猛地起身,蓝布裙角扫过火塘,像只受惊的蝶。
可高桂英一声厉喝又把她钉在原地:“坐下!!既然来了九莲坪,今天非得掰扯清楚!!”
慧英不敢忤逆高桂英,乖乖坐回火塘边的木桩,红着脸埋在膝盖里,手指把粗麻布围裙绞得变了形。
李来享缩在墙角,偷偷冲石午阳挤眼——
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小子闯大祸了。
“慧英十五岁跟着我杀出潼关,”
高桂英的声音突然软下来,枯手抚过慧英颤抖的发顶,
“我拿她当亲闺女。这些年,保媒的踏破了忠贞营的门槛:文臣武将、英雄豪杰……可她呢?”
她猛地拔高声音,火塘里的柴薪“噼啪”炸开,”
“为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从黄花闺女熬成三十三岁的老姑娘!你大婚那晚……”
高桂英嗓子突然哑了,
“她在后山砍了半宿柴,斧头刃都崩了口……”
石午阳的喉结滚了滚,不敢看慧英。
他想起崇祯十七年北京城南的窝棚里,油灯下那捣药的身影。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北京是谁救的你?”
高桂英突然问,目光像刀子剜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