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午阳一把拉开门,夜风卷着潮湿的热气扑面而来。
王栓子站在门外,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照出两道未干的泪痕。
“李将军......”
王栓子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刚刚......走了......”
石午阳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像是有人在他脑袋里狠狠敲了一记铜锣。
他明明早有预料,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胸口还是像被重锤砸中,闷得喘不过气。
“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刚才......”
王栓子抹了把脸,
“慧英姐说,李将军睡前还喝了半碗粥,笑着说了句'今晚睡得踏实',谁知......谁知就再没醒过来......”
石午阳大步穿过漆黑的院落,靴底踏过积水,溅起的泥点沾满了裤腿。
李过的卧房外已围满了人,火把的光亮中,高一功抱着门柱,额头抵在木头上,肩膀剧烈抖动着。
李来享跪在门槛前,怀里死死搂着那柄佩剑,哭得没了声。
屋内,慧英正用湿巾轻轻擦拭李过的脸。
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将领此刻安静地躺着,面容平和,仿佛只是睡着了。
蜡黄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像是梦见了商洛山的朝阳,或是北京城下的铁骑。
窗外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吹得火把忽明忽暗。
屋外不知是谁的佩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惊飞了屋檐下的夜枭。
“七月二十七......”石午阳喃喃道。
1650年(南明永历四年,清顺治七年)七月二十七,原大顺亳侯,后营权制将军,今大明兴国公、兵部右侍郎李过,病亡于广西南宁府军中,时年五十岁。
远处传来守夜士兵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更夫的嗓音嘶哑苍凉,像是为这位转战千里的将军送行: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
南宁城的清晨被一片素白笼罩。
忠贞营的士兵们个个头缠白布,腰间系着麻绳,城头的红衣大炮每隔一刻钟便发出沉闷的轰鸣,炮声在群山间回荡,像是为逝去的将军送行。
府衙临时改成的灵堂前,白幡在风中猎猎作响。
久未露面的高桂英一身素服,在慧英的搀扶下,面容憔悴地站在灵前,手中三炷清香袅袅升起。
石午阳刚与她行完礼,王栓子便悄悄凑了过来。
“司令,”
王栓子压低声音,从怀中摸出一封火漆密信,
“全州来的。”
石午阳心头一紧——全州城有老谢和刘八斤设的米铺暗哨,若无要事绝不会轻易传信。
他快步走到府衙外的老槐树下,拆开密信,几行潦草的字迹映入眼帘:
「……孔有德兵分两路,一趋镇峡关,一趋全州。先锋已过黄沙河……」
树上的知了突然嘶鸣起来,刺得人耳膜生疼。
石午阳攥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立秋一过,孔有德果然南下,全州若失,桂林门户洞开!
灵堂后厢,高一功正盯着那枚虎符出神。
见石午阳匆匆进来,他抹了把脸:“出事了?”
石午阳将密信递过去。
高一功看完,一拳砸在案几上,茶盏跳起来又落下,溅湿了李过的灵位。
“全州不可援,现今只能合兵北上!”
高一功红着眼睛低吼,
“绝不能让鞑子踏进桂林!”
石午阳却盯着灵前那盏长明灯,火苗在他瞳孔里跳动:“只怕我们去不了。”
“什么意思?”
“高大哥,你觉得瞿式耜会让忠贞营进桂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