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老天爷也帮鞑子!”焦琏在暴雨中发出不甘的怒吼,挥舞着马刀,却找不到目标。
城楼上,何腾蛟和瞿式耜、邵氏等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浇得浑身湿透。
何腾蛟焦急地扑在垛口边,极力想看清城外的战况,但眼前只有一片混沌的水帘!
只能隐约听到雨幕中断断续续传来的、被扭曲变形的喊杀声和金铁交鸣声!
“不行!不能再打了!”邵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着何腾蛟和瞿式耜大声喊道,
“雨太大了!什么都看不见!火器全废了!弟兄们在泥里根本站不稳!再打下去,别说杀敌,自己人都要踩踏伤亡!快鸣金!收兵!”
瞿式耜脸色凝重,雨水顺着他的官帽往下淌,他看向何腾蛟。
何腾蛟死死抓着冰冷的城砖,手指因为用力而几欲抠进砖石之中,他望向城外那片被暴雨彻底吞噬的战场,眼中充满了不甘、愤怒和深深的无奈!
他多么想一鼓作气,将孔有德彻底打垮!
可这该死的暴雨……
又是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
瞬间映亮了他苍老而扭曲的脸庞,也映亮了城下泥沼中,那些如同没头苍蝇般在暴雨中挣扎、互相推搡甚至误伤的模糊身影!
“鸣金……收兵!”何腾蛟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声音嘶哑而痛苦,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当当当当——!!!”
急促而刺耳的金钲声,穿透震耳欲聋的暴雨声,在桂林城头凄厉地响起!
一遍,又一遍!
城外的泥泞战场上,这金声如同救命稻草!
“收兵!快收兵!回城!”
石午阳有点如释重负,对着身边模糊的人影狂吼!
“撤!快撤!回城!”焦琏也扯开嗓子大吼!
正在泥沼中与清军殿后部队缠斗的明军士兵,听到金声,如同听到了天籁!
他们顾不上追杀眼前的敌人,也顾不上地上的尸体和兵器,深一脚浅一脚,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转身,朝着城门的方向艰难跋涉!
每一步都陷在黏稠的泥浆里,拔出来都异常费力。
摔倒、滑倒的人不计其数,又被同伴拉起来。
清军的殿后部队显然也接到了命令,或者同样被这暴雨折磨得苦不堪言,并未趁势追击。
双方在瓢泼大雨中,隔着白茫茫的水幕,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在深可及膝的泥泞里,挣扎着脱离接触。
石午阳最后一个退入桂林城门洞。
沉重的城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落下门栓。
他浑身湿透,冰冷的铁甲贴在身上,冻得他牙齿打颤。
泥浆顺着裤腿往下淌,在脚下汇成一滩浑浊的水洼。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回头望去,城门缝隙外,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灰白色雨幕,和隐隐传来的、被暴雨扭曲的雷声。
城门口的门洞内,挤满了和他一样狼狈不堪、如同泥猴般的士兵。
他们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写满了疲惫、后怕,还有一丝未能尽全功的憋闷。
焦琏光着膀子,靠在一根柱子上,胸膛剧烈起伏,雨水顺着他虬结的肌肉往下流,眼神却依旧凶狠地盯着紧闭的城门,仿佛要穿透厚重的门板,钉死在撤退的清军身上。
这一场倾盆暴雨,如同天神泼下的一盆冷水,浇灭了桂林城下最后的战火,也浇灭了何腾蛟心中那炽热的追击之火。
孔有德的主力,终究还是退围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