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午阳低着头,心中五味杂陈。
护驾之功?
那……多少有一点是为了报答何腾蛟在武冈城的救命之恩。
忠毅伯?
这爵位在太平年月是荣耀,在如今这朝不保夕的板荡乱世,更像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空头的名号!
他石午阳所求,从来不是这些虚名,而是粮饷,是兵甲,是能真正抗击鞑子的力量!
更何况,永历皇帝本人都不在,由个宗室藩王代封,算怎么回事?
他本能地就想推辞。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胡一青那复杂难言的眼神,有羡慕,似乎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
他又想起兴安城头瞿式耜那份强令撤退的文书,想起桂林城内此刻必然暗流涌动的各方势力。
“大敌当前……”
这四个字如同重锤敲在石午阳心上。
若此刻拒不受封,靖江王面上无光,瞿式耜会如何想?
其他将领会怎么看?
会不会被误解为恃功自傲,甚至心生怨怼?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最忌讳的就是内部生出嫌隙!
石午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憋闷和一丝屈辱感,双手接过那卷沉甸甸却轻飘飘的黄绸圣旨,声音平稳无波:“臣,石午阳,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伯爷请起!”太监脸上堆起笑容,连忙搀扶。
胡一青也凑上来,脸上挤出笑容,抱拳道:“恭喜伯爷!贺喜伯爷!石老弟……哦不,伯爷如今可是贵不可言了!”
语气半是恭维半是调侃。
石午阳面无表情地将圣旨递给身后的亲兵队长曹旺收好,淡淡道:“虚名而已。胡将军,当务之急是先拜见靖王爷,再面见瞿大人,商议城防。走吧。”
靖江王府,雕梁画栋,依旧透着藩王的富贵气象,但空气中却弥漫着压抑。
代行封赏的靖江王朱亨歅,是个五十多岁、保养得宜却眼神略显虚浮的王爷。
他端着架子,说了几句“勉励忠勇”、“共保社稷”的场面话,便以身体不适为由,让王府长史送客了。
显然,这位大明王爷的心思,并不在守城上。
真正掌控桂林府防务的中枢,在兵部衙门。
当石午阳和胡一青赶到时,兵部尚书瞿式耜正伏在一张巨大的桂林城防图上,与几位将领激烈地争论着。
堂内气氛凝重,虽然已是入春,但屋内依然有盆炭火烧得正旺,似乎为了驱散那股深入骨髓的春寒。
瞿式耜五十多岁年纪,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透着一股文人的刚毅和久居兵部的杀伐之气。
见到石午阳二人进来,他直起身,目光在石午阳脸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忠毅伯,胡镇标,一路辛苦。坐。”
他直接用了石午阳的新爵位,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瞿大人!”石午阳抱拳行礼,没有落座,
“末将等奉命来援,请大人示下防务!”
瞿式耜也不废话,拿起一根细木棍,重重地点在城防图的北门位置:“据报,孔有德前锋已过灵川,距桂林不足八十里!另耿仲明、尚可喜部紧随其后!桂林城防虽固,然兵力捉襟见肘!粤军参将焦琏焦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