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伢子这个沉默的少年,此刻成了古道上的开路先锋。
他黝黑精瘦的身影异常灵活,手中那把磨得锃亮的苗刀,在昏暗的林间闪烁着寒光。
他像不知疲倦的猿猴,挥舞着苗刀,劈、砍、削、撩!坚韧的藤蔓应声而断,带刺的荆棘被齐根斩落,硬生生在密不透风的绿色屏障中,劈砍出一条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缝隙。
老四则紧跟在全伢子身后,用他那双布满老茧、如同树皮般粗糙的手,将砍下的枝条和荆棘尽量清理到道路两旁,方便后面的人通行。
他动作沉稳,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警惕着可能存在的危险——毒虫、蛇蝎,或是湿滑的断崖。
石午阳自从听过“蛊茶”后,一直紧绷着神经,在确认老四和全伢子一路与他们同吃同住、并无任何异样后,才稍稍松弛。
苗疆蛊术的恐怖传说依旧萦绕心头,但至少,这两位沉默的向导,似乎只是尽职地带路,并未显露任何恶意。
石午阳也暗中观察过,全伢子劈砍藤蔓时,偶尔会挑选一些特定的、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藤条或树叶,小心地塞进他背着的藤篓里,想必是苗人常用的草药。
一路上最遭罪的莫过于永历帝和那些宫眷。
那些简陋的骡车在启程进入崎岖山路的第一天就被彻底遗弃了——它根本无法在如此恶劣的地形上前行。
能骑马的地段还好些,更多的时候,是在陡峭湿滑的山坡上手脚并用地攀爬,或在泥泞不堪的溪谷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永历帝朱由榔早已失去了帝王威仪。
他原本就瘦弱的身体在颠沛流离中更加单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
遇到稍微平坦些的路段,他还能勉强骑在马上,由身边的锦衣卫小心翼翼地牵着缰绳。
这个时期的锦衣卫这个时候还没有重新组建完善,只有一个百户领有几十号人跟着永历皇帝朱由榔。
一旦遇到陡坡或需要攀爬的地形,他便只能由几名体格最健壮的锦衣卫轮流背负。
他像个孩子一样,无力地伏在锦衣卫宽厚的背上,双手紧紧抓着对方的肩甲,每一次颠簸都让他发出压抑的呻吟。
华丽的龙袍早已被树枝刮得褴褛不堪,沾满了泥浆。
两宫太后和王皇后等女眷更加不堪。
她们早已舍弃了华服,换上了亲兵找来的粗布衣裳,但娇弱的身体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随行的太监不多,都是以前桂王府的,而且大都上了年纪,实在难以背负皇太后和皇后等人,反而有摔伤的风险。
锦衣卫们不得不临时砍伐坚韧的藤条和树枝,绑扎成简易的肩舆。
将两宫太后和王皇后被搀扶着坐上去,再由四名身强力壮的锦衣卫抬着。
即便如此,那简陋的肩舆在崎岖山路上剧烈摇晃,每一次晃动都让她们花容失色,紧紧抓住两侧的藤条,指节发白,惊叫声不绝于耳。
汗水、泪水混杂着泥污,将她们的脸颊弄得一塌糊涂。
往日养尊处优的生活,在此刻显得如此遥远和脆弱。
队伍行进得异常缓慢。
日复一日,在不见天日的密林中穿行。
食物日渐匮乏,仅靠随身携带的干粮和偶尔采摘的野果充饥。
山泉是唯一的水源。
夜晚露宿在避风的岩洞或林间空地,燃起篝火驱散深山的寒意和野兽的窥伺。
疲惫、饥饿、伤痛、还有对未知前路的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每个人的意志。
原本千余人的队伍,在漫长的跋涉和疾病侵袭下,也渐渐开始减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