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的最后一丝温度消失了,只剩下死寂的寒冰。
“为了…洛丹伦。”他喃喃自语,声音空洞得如同墓穴中的回音。
他缓缓站起身。不再看小女孩一眼。他猛地转身,对着那个等待命令的士兵,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里充满了被低语彻底扭曲的疯狂和决绝:
“净化!”
士兵愣了一下,看着王子血污背影散发出的恐怖气息,看着角落里那瑟瑟发抖的幼小生命,一丝犹豫和不忍在他眼中闪过。但王子的命令是绝对的。他咬了咬牙,脸上重新浮现出杀戮的麻木,手中的长剑高高举起。
“不——!”小女孩终于发出了凄厉到极致的尖叫,那声音穿透云霄,充满了对这个世界最深的恐惧和不解。
阿尔萨斯没有回头。他大步走向自己的战马,每一步都踏碎了脚下凝结的血冰。他背后的阴影里,士兵的长剑带着风声落下……那凄厉的尖叫戛然而止,只剩下长剑劈入血肉和骨骼的、沉闷而令人作呕的碎裂声。
一滴冰冷的液体,混杂着脸上的血污,无声地滑过阿尔萨斯年轻而僵硬的脸庞,坠落在他被血浆浸透的胸甲上,瞬间消失无踪。
“呃啊——!!!”
现实中的阿尔萨斯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声音在回响大厅中剧烈回荡,撞在倒悬的冰棱上,引起一片碎裂的冰雨。他猛地从地上弹起,又重重摔回冰冷的黑冰地面,身体蜷缩成痛苦的虾米状,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手指深深插入枯槁的金发中,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在焚烧他的大脑,有无数的冰锥在穿刺他的灵魂。
随着他意识的剧烈震荡,大厅内异变陡生!伯瓦尔召唤出的、象征着凛雪守护意志的冰蓝色光柱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光柱周围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细小的空间裂缝如同黑色的蛛网般蔓延闪现。更可怕的是,那些从穹顶倒垂下来的、原本静止的黑色冰棱,仿佛被注入了恶毒的生命力,开始疯狂地生长、扭曲、增殖!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冰裂声不绝于耳。一根根尖锐的、边缘闪烁着不祥寒光的黑冰尖刺,如同被噩梦催生的荆棘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地面、从冰壁、甚至从虚空中猛地窜出!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蜷缩在地的阿尔萨斯!
这些“记忆荆棘”不再仅仅是虚幻的回响,它们在阿尔萨斯失控的精神风暴和回响大厅特殊能量的共同作用下,拥有了实质的威胁!它们如同饥渴的毒蛇,带着刺骨的恶意和混乱的记忆碎片,狠狠刺向他的身体!
嗤啦!
一根从地面骤然刺出的冰棱擦过阿尔萨斯的手臂,锋利的边缘瞬间割开了他的链甲和衬衣,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诡异的是,伤口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股粘稠的、散发着甜腥瘟疫气味的黑气从中弥漫出来,迅速凝结成黑色的冰霜,向四周蔓延!这冰霜带来的不仅是肉体的剧痛,更是斯坦索姆街道上那绝望的甜腥气、那温热血浆溅在脸上的触感、那小女孩戛然而止的尖叫……所有被强行压制的记忆和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这实质的伤害,更加狂暴地冲击着他的意识!
“不!不是我!停下!停下来!”阿尔萨斯发出野兽般的哀嚎,在地上翻滚,试图躲避更多刺来的冰棱荆棘。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涣散失焦,倒映着周围疯狂生长的黑色冰刺和扭曲的光影,如同陷入最深的梦魇。
“阿尔萨斯!控制你的精神!”伯瓦尔低沉如雷的吼声传来。他巨大的身躯瞬间挡在阿尔萨斯前方。统御头盔上的灵魂之火熊熊燃烧,几乎要喷射而出。他覆甲的双手猛地张开,掌心向前,萨隆邪铁上的符文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一个由无数游动符文构成的、半透明的巨大能量护盾瞬间在他面前展开!
砰!砰!砰!砰!
数十根疾刺而来的黑冰荆棘狠狠撞在符文护盾上,发出沉闷如擂鼓般的巨响!护盾剧烈地波动着,幽蓝的光芒明灭不定。荆棘尖端碎裂,冰屑纷飞,但后续的荆棘如同无穷无尽般,疯狂地撞击、穿刺、缠绕!
“呃!”伯瓦尔闷哼一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覆甲的脚在黑冰地面上向后滑行了半尺,犁出两道深深的沟痕。统御头盔下,他的眉头紧锁。这些记忆荆棘蕴含的力量超出了他的预估,它们不仅承载着阿尔萨斯的痛苦,更沾染了霜之哀伤那侵蚀灵魂的诅咒之力,以及这泰坦遗迹中沉淀的古老混乱。仅仅防御是不够的!
“静默!”伯瓦尔再次低吼,声音仿佛带着万钧之力。他按在护盾上的双手猛地向两侧一撕!
刺啦!
如同撕开布帛的声音。那巨大的符文护盾瞬间沿着他撕开的方向变形、延展,不再是单纯的屏障,而是化作数十条由纯粹统御符文构成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能量锁链!这些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精准地绕过阿尔萨斯蜷缩的身体,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向那些疯狂生长的黑冰荆棘!
轰!轰!轰!
符文锁链与黑冰荆棘猛烈碰撞、绞杀!每一次撞击都爆发出冰蓝色的能量乱流和漆黑的冰晶碎片,如同两股来自不同深渊的寒潮在殊死搏斗。锁链试图缠绕、勒碎荆棘,荆棘则疯狂地穿刺、冻结锁链。整个回响大厅陷入一片能量风暴的中心,冰屑、符文碎片、灵魂辉光搅成一团,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倒悬的冰棱大片大片地断裂坠落,砸在地上粉碎成齑粉。
伯瓦尔如同风暴中的礁石,屹立在阿尔萨斯身前。他双手不断挥舞,引导着符文锁链的绞杀,头盔下的灵魂之火炽烈燃烧,全力输出着统御之力,压制着这场由痛苦记忆具象化而成的暴风雪。每一次锁链与荆棘的碰撞,都让他统御头盔下的意识感受到一阵源自阿尔萨斯的、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的绝望和罪孽感。那感觉冰冷刺骨,几乎要冻结他的意志。
在符文锁链与黑冰荆棘激烈绞杀的混乱风暴边缘,插在冰面上的霜之哀伤,那黯淡的符文剑身,极其轻微地、如同沉睡巨兽苏醒前的呼吸般,闪烁了一下。
仅仅只是一下,微弱得如同幻觉。剑柄上那颗最大的骷髅符文深处,一抹比最深的夜还要纯粹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了一瞬,随即又归于死寂的冰冷。仿佛某个被阿尔萨斯失控的痛苦和这大厅中混乱能量所吸引的古老诅咒,短暂地掀开了棺材板的一角,投来冰冷的一瞥。
风暴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在伯瓦尔不计代价的统御之力倾泻下,最后几根最粗壮、最恶毒的黑冰荆棘被符文锁链死死缠绕、勒紧,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轰然崩解成无数细小的、冒着黑气的冰晶粉末,簌簌落下。
大厅内狂暴的能量乱流渐渐平息。伯瓦尔召唤出的符文锁链化作点点幽蓝光屑消散。冰蓝色的光柱也黯淡了许多,变得摇摇欲坠。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混杂着黑色冰晶和符文碎屑的齑粉。倒悬的冰棱森林几乎被摧毁殆尽,只剩下一些残破的根部,如同被斩断的肢体。空气中弥漫着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和更加浓郁的、源自灵魂的冰冷死寂。
伯瓦尔缓缓放下双手,覆甲的手掌微微颤抖。统御头盔下的灵魂之火显得有些暗淡。他低头看向蜷缩在地的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不再翻滚,也不再惨叫。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侧躺在冰冷的黑冰地面上,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那条被黑冰荆棘划伤的手臂,伤口处凝结着厚厚的黑色冰霜,散发着微弱的甜腥寒气。他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冰棱残骸的阴影深处,瞳孔涣散,没有任何焦点。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重复着某个破碎的词语。
伯瓦尔走近一步,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单膝蹲下,覆甲的手伸向阿尔萨斯,试图将他扶起,或者至少检查一下那被诅咒寒冰冻伤的伤口。
就在伯瓦尔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阿尔萨斯肩膀的刹那——
阿尔萨斯猛地一缩,如同受惊的刺猬。他涣散的眼神骤然凝聚了一瞬,里面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抗拒。他艰难地、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更深地蜷缩进那片冰棱残骸投下的阴影里,仿佛那黑暗能给他最后一点虚幻的安全感。
“……不……”一个极其微弱、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他干裂的嘴唇中断断续续地挤出,带着深入骨髓的痛苦和自我厌弃,“……别碰我……脏……都……太脏了……”他枯槁的金发沾染着地上的冰晶粉末,凌乱地贴在汗湿冰冷的额头上,手臂上那道被黑冰诅咒的伤口,在阴影中像一条丑陋的、通往地狱的裂痕。他的身体在寒冷和恐惧中剧烈颤抖,每一次痉挛都仿佛在撕裂他残存的意志。
伯瓦尔的手悬在了半空。头盔下的灵魂之火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看着阴影中那个曾经光芒万丈的王子,如今只剩下被痛苦记忆反复凌迟的残骸。斯坦索姆的血与火,霜之哀伤的低语,还有那最终导向冰封王座的沉沦之路……这些沉重的幽灵,远非一次仪式所能驱散。凛雪的寒冰意志带来的不是救赎的曙光,反而像是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沉寂在灵魂废墟最深处的黑暗火山。
大厅内死寂无声,只有阿尔萨斯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以及冰冠冰川深处那永恒不变的、如同世界心跳般的沉重脉动。冰蓝色的光柱微弱地摇曳着,映照着伯瓦尔覆甲的身影,也映照着阴影里那团颤抖的、被罪孽和绝望彻底淹没的金色。通往救赎的路,依旧漫长,且遍布荆棘。而霜之哀伤剑柄上那颗骷髅符文,在幽暗的光线下,似乎比刚才更幽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