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归营书·糖衣与毒药(1 / 2)

靖南营的书房里,烛火熬红了窗纸。

李昊坐在案前,指尖捏着赵刚的信。信纸被泪水浸得发皱,边缘卷着毛边,像片被揉碎的荷叶。墨痕晕开的地方,刚好是“金陵城像块裹着糖衣的毒药”这句——泪水的咸,浸着墨的苦,像把刀,直接扎进他心里。

窗外的演武场上,新招募的士兵正喊着号子练枪。燧发枪的“砰砰”声震得旗杆直晃,杏黄色的“靖南营”旗在风里猎猎作响,像团烧得正烈的火。

李昊展开信,逐字逐句读下去。

赵刚的字迹本来就刚硬,此刻带着泪水的力道,每个字都像从骨头里挤出来的:

“扬州的盐商,把百姓的血熬成蜜——聚宝楼的金砖下,是发霉的米、纤夫的血脚踝;南京的官员,把江山当儿戏——画舫上的《玉树后庭花》,盖过了淮河岸的饿殍哭;秦淮河的歌舞越盛,淮河岸的饿殍越多……”

这些话,像一把把钥匙,打开了李昊记忆里的画面:

——扬州码头的纤夫,脚腕铁镣磨得血肉模糊,往盐船上扛货,像拖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淮河岸的草席,老妇抱着死孩子,断腿男人疯抢炊饼,野狗撕咬着浮尸;

——南京暖阁里的王大人,把玩着田黄印章,说“凤阳丢了再迁都”,歌女的《牡丹亭》唱得软腻,却盖不住窗外的乞丐哀嚎。

原来,赵刚没说假话。那些他亲眼看见的、亲耳听见的,不是偶然,是南明王朝的“常态”——权贵们在糖衣里醉生梦死,百姓在毒药里苟延残喘。

“马士英给咱‘靖南防御使’的虚职,不是恩典,是套索——套住咱的兵,套住咱的枪,让咱替他守着那座快塌了的金陵城。”

李昊的手指顿在这句话上。他想起出使前,马士英握着他的手说“李统领是国之柱石”,想起那些官员递来的名帖,写着“望李大人守好太行”。原来,所有的“信任”“倚重”,都是套在他们脖子上的绳索——用“守土”的名义,让他们当权贵的挡箭牌。

李昊伸手摸向墙上的“靖南防御使”印信。

印信是青铜铸的,还带着铸模时的毛刺,挂在他腰间时,总像块冰。此刻他摘下来,指尖蹭过印面的“靖南防御使”五个字,冷得刺骨。

“这虚职是毒药。”他轻声说,像在对赵刚说,像在对自己说。

可他偏要吞下去。

不是为了效忠南明,不是为了马士英的“恩典”,是为了让靖南营的枪,有更硬的骨头可啃。

朝廷给了他们“合法身份”,给了他们招兵的借口,给了他们向地方豪强征粮的理由——这些,都是他们对抗清军的筹码。等清军的铁蹄真的踏过来时,他们可以用这把“保护伞”,挡住南明的掣肘,专心守着自己的土地,守着那些不愿做亡国奴的百姓。

窗外传来士兵的呐喊:“第一排,射击!”

“砰砰砰——”

燧发枪的轰鸣震得窗纸簌簌响。李昊望着演武场上的士兵,他们穿着统一的灰布军装,端着枪的架势整齐划一,眼神里透着狠劲——那是他一手练出来的兵,是靖南营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