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哟！地老鼠英雄凯旋！”老马听见动静，头也不抬，嗓门却洪亮得能震掉梁上的灰，“底下那点破事捯饬明白了？没让那读书读傻了的疯子给忽悠瘸吧？我就说嘛，钻地洞的能有什么好鸟！”
“人赃并获。”陈默简短应答。他将那叠关于“吴志远非法勘探案”的厚厚报告扔在桌角空处，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逮着就行！这案子邪性，钻地底下搞名堂，脑子指定有点毛病。”老马终于从那局必死的棋局上移开眼，灌了一大口滚烫的浓茶，被烫得龇牙咧嘴也不在乎，咂咂嘴，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社区新闻，肥胖的身躯灵活地在椅子上转了个方向，面向陈默，脸上堆起那种混合着调侃、分享八卦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年轻下属终身大事瞎操心的神气，“哎，跟你说个新鲜的。就那个秦小姐。好家伙，你可别嫌人以前老送汤送水烦，人家现在可是咱们南城片区的这个——”他用力翘起粗短的大拇指，几乎要戳到天花板，“头号热心肠！模范志愿者！居委会刘主任见天儿夸，说这闺女简直是及时雨，比那几个天天磨洋工的小年轻强到不知哪里去了！”
陈默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表示听见的、极其含糊的鼻音：“嗯？”仿佛对此漠不关心。
老马却像是被这个单音节点燃了谈兴，把茶缸往桌上重重一放，绘声绘色起来，唾沫星子在昏黄的光线下飞舞：“就你前些天跟人把话说明白之后，好家伙，人姑娘转身就扎进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了！那叫一个脱胎换骨！判若两人！帮张家修电脑重装系统，帮李家疏通堵死的马桶——听说徒手掏的啊，真够狠的！组织老太太们排练新广场舞，据说还要搞什么‘手机课堂’，一对一教老头老太用智能机跟儿女视频…王阿姨见人就夸，说比亲闺女还暖心、还耐心。现在咱这片儿，谁不认识热心肠的小秦姑娘？人家那是真真正正沉下心来做实事，口碑立起来了！”
老马边说边瞅着陈默。他嘿嘿一笑，带着点过来人的戏谑和“我早就看透”的得意：“咋样？是不是没想到？峰回路转了吧？人家不围着你这块冰疙瘩转悠了，投身更伟大的基层公益事业去了，心里是不是还有点空落落的小失落？”
“马所，”陈默抬眼，目光平静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自带终止符的效果，“东街两家商铺因为招牌遮挡引发的第三次纠纷，调解书该归档了，对方催了两次。还有，上个月片区流动人口登记复查的汇总表，今天下班前要交分局，张局上次开会特意强调了时效性。”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只是陈述事实，却比任何斥责都有效。
“呃…咳咳…”老马的气势瞬间萎靡，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讪讪地摸了几下油光发亮的脑门，“那什么…正弄着呢，快了快了…催什么催，我这就去催催走到门口，手握住生锈的门把，还不忘回头挤挤眼，压低声音，“说真的，小陈，人秦姑娘现在可是‘自己人’，群众基础雄厚，你态度好点儿，别老绷着个脸吓唬人。这姑娘，是真不错！”
老马的脚步声和哼哧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档案室重归它应有的寂静。
约莫一小时后，走廊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活力十足、几乎有些喧闹的谈笑声，像一股温暖活跃的溪流突然注入这栋老旧建筑的冰冷血管。是大妈们特有的大嗓门和爽朗笑声，中间清晰而稳定地裹挟着一个温和平静、始终耐心应答的女声。
“…您就放一百个心，张阿姨，老年证年审我陪您去，流程我都摸熟了，保证一趟搞定…”
“哎哟小秦可太好了！你说这智能手机我儿子教了八百遍，我这脑子就是记不住，比你们年轻人差远了…”
“没关系李奶奶，咱们慢慢来，不急，我每天这个点差不多都过来，多操作几次就熟练了，以后您就能自己跟孙子视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