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国春引着二人出了那威严肃穆的正殿,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方才的朝堂仪典与暗藏的机锋暂且隔绝。
殿外天光清朗,一正圆大师依旧垂手静立于廊下,如同一尊入定的古佛,见他们出来,单掌竖于胸前,微微躬身:“御国公。”
御国春颔首回礼,神色温和,并未多言,只做了个“随我来”的手势,便带着鹤元劫与御国千雪穿过数重朱漆回廊。
廊外庭苑幽深,正值春季草木繁茂,花香四溢。
几人行至一处僻静宫苑,苑门悬着“养心斋”匾额,三字笔力沉雄,隐有龙蟠虎踞之势。
推门而入,书房内陈设却出乎意料的清雅。
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线装古籍,纸墨幽香淡淡弥漫。
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占据中央,其上笔墨纸砚井然,旁侧设着几张铺设锦垫的舒适座椅,更有一尊古铜香炉氤氲着宁神的淡香,透着一股远离权势喧嚣的文雅气。
房门掩上,鹤元劫忽地转身,对着御国春便要推金山倒玉柱般行下大礼:“鹤元劫,叩谢岳父大人深恩!”
这一下变故突兀,连御国千雪冰封般的面容上都掠过一丝惊诧,下意识欲伸手去拦。
御国春亦是微微一怔,旋即抢上一步,一双稳健有力的大手稳稳托住鹤元劫的胳膊,不容他拜下:“贤婿!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你我至亲,何须如此大礼?”
老爷子手上劲道十足,鹤元劫竟硬生生被架住,未能跪倒。
鹤元劫抬头,目光恳切坦诚:“岳父大人,您是千雪的父亲,没有您,便没有千雪。千雪……于我扶持甚广,若无她多次倾力相助,绝无今日之鹤元劫。此番封爵拜将,想必暗地您也没少为我周旋,耗费心力。此恩此德,元劫没齿难忘。”
御国春闻言,花白的长眉舒展开来,朗声笑道,声震屋瓦:“贤婿此言差矣!你这爵位,这大将军印绶,是你在尸山血海里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是拯危救难、护国安邦的铁证!老夫纵有微末之功,也不过是顺水行舟,略尽绵薄罢了。你能有今日,老夫只有欣慰,何须言谢!”他用力拍了拍鹤元劫坚实的臂膀,眼中满是激赏。
“功勋是次要的,”鹤元劫转向一旁微微侧过脸去的御国千雪,声音低沉却清晰,“最重要的是……还是千雪。”
“切……傻样儿。”御国千雪轻嗤一声,视线飘向书架上一排排厚重的书脊,仿佛那上面刻着无比吸引人的文字……
只是那白玉般的耳垂,悄然染上了一抹极淡的绯色。
御国春看看难得露出如此情态的女儿,又看看一脸赤诚坦荡的女婿,不由得抚须纵声大笑,心情畅快至极:“好,好!看来雪儿与你,相处得是愈发融洽了!老夫心甚慰!甚慰啊!”
他连声赞叹,眼角的皱纹都笑得堆叠起来,往日眉宇间的威严尽数化为慈和。
鹤元劫嘿嘿笑,御国千雪喃喃道:“真不知融洽在何处。”
三人分宾主落座,氛围顿时轻松不少。
鹤元劫沉声讲述起天岚保卫战的惨烈,焦土千里,废墟连绵,如潮水般汹涌不休的铁甲洪流,也庆幸故旧相识皆得生还。
只是谈及那无数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百姓,他的语气便不由自主地沉重下来,拳头微微攥紧。
御国千雪静坐一旁,偶尔清冷地补充一两句,言语简洁,却总能将几处最关键、最险恶的战况点得格外分明,眸光微闪,不知在想些什么。
御国春静静聆听,指节轻轻叩着紫檀桌面,待二人话音落下,才缓声开口,声音带着长者特有的沉稳与洞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贤婿啊,老夫是这般思量的:
人先得修持自身,立得住脚跟;方能惠及家人亲朋,求得内心安宁;而后若有余力,便该为国家社稷效力;若真有经天纬地之才,再去思虑天下苍生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