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最后一笔，他往后退了半步。小满凑上去看，忽然拍手道：“爷爷，你看！墨色跟旁边的一样！”
老周头看着那补好的名字，眼眶忽然有些发热。王瘸子也啧啧称奇：“还真成了！这纸头果然有灵性。”
正说着，祠堂外传来一阵马蹄声。镇上的邮差勒住缰绳，在门口喊道：“周大爷，您的信！从省城寄来的！”
老周头接过信，见信封上是儿子周明远的字迹，边角还沾着点墨渍——那是儿子小时候练毛笔字总爱蹭到手上的毛病，看来现在还没改。他拆开信封，里面是张宣纸，上面画着幅小画：省城的钟楼旁，儿子正牵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旁边写着一行字：“爹，下个月带囡囡回家，给您补过寿辰。”
画的角落，小姑娘手里拿着支毛笔，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个“周”字，墨色浅淡，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这丫头，跟她爹小时候一个样。”老周头笑着抹了把眼角，把信纸折好，夹进族谱里。补好的缺角旁，新写的名字墨色温润，仿佛从未被岁月损伤过。
王瘸子收拾好竹筐，扛起纸幡往外走：“我先去李奶奶家了，不然赶不上出殡时辰。对了，补族谱这手艺，能不能教我？前阵子张家想补本民国的账本，我还没敢接。”
老周头挥挥手：“下午来祠堂，我教你。记得带你的金粉来，顺便给小满扎个纸风筝。”
小满一听，立刻拽着王瘸子的衣角：“王爷爷，我要画着族谱的风筝！”
王瘸子哈哈大笑：“没问题，保证让你爹认不出那是纸扎的！”
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祠堂的窗棂照进来，落在族谱上。补好的名字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与周围的字迹浑然一体。老周头重新拿起狼毫，在族谱的空白处写下“小满”的名字，笔尖的墨汁饱满，落在纸上，晕开一朵小小的墨花，像极了当年父亲教他写字时滴在桌面上的那朵。
他忽然明白，有些东西看似残缺，其实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让新的墨迹与旧的时光相遇。就像那缺角的族谱，就像儿子信里的小画，就像小满握笔时认真的模样——时光会留下痕迹，但也总会有新的笔墨，将这些痕迹温柔地填满，成为新的光阴。
祠堂外的石板路上，王瘸子的竹筐晃悠悠地远去，纸幡在风中轻轻摆动，素白的纸面反射着晨光，像一片被风吹起的云。老周头望着那片云，提起笔，在族谱上又添了一笔，这一次，墨色流畅而坚定，仿佛要将所有的思念与期盼，都写进这绵延不绝的墨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