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外科出来,苏然和老陈去了科研科。科研科的张科长拿出当时李敬东和赵伟的基金申报材料,还有李敬东的实验记录和第三方检测报告,递给苏然:当时我们仔细核对过,李敬东的终稿申报材料,确实有完整的前期预实验数据支撑,赵伟的贡献主要在前期讨论,没有参与实际的实验操作和数据分析,所以基金委批给李敬东是合理的。至于赵医生质疑的样本量问题,李敬东的研究是探索性研究,样本量20例符合探索性研究的规范,而且他后续又补充了10例样本,数据结果一致,杂志社也认可了。
赵伟有没有向你们提供过李敬东学术不端的实质性证据?苏然问。张科长摇摇头:都是一些推测和质疑,比如数据太完美,不像真实的样本量太小,结论不可靠,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比如伪造数据的原始记录、篡改检测报告之类的。我们也跟他说过,要质疑就得拿证据,光靠猜测没用,可他不听,还说我们偏袒李敬东。
离开科研科,两人又去了研究生办公室。李敬东带的研究生叫林晓,今年研三,正在整理李敬东留下的实验数据。看到苏然和老陈,她眼圈一下子红了:李老师是个特别认真的人,为了那个研究,经常在实验室待到凌晨,连周末都不休息。赵伟老师一开始确实参与过讨论,但后来因为手术太多,就很少来了,实验都是李老师带着我做的,数据都是真实的,赵老师说的那些问题,都是鸡蛋里挑骨头。赵伟有没有找过你,让你做什么?苏然问。
林晓点点头:去年5月,赵老师找过我,让我把实验的原始记录给他看看,说他想帮忙分析一下数据。李老师知道后,让我别给,说赵老师是想找毛病。后来赵老师又找过我几次,我都没理他,他还说我‘跟着李敬东学坏了,不尊重前辈。那你知道赵伟为什么这么针对李老师吗?老陈问。
除了竞争主任,可能还有别的原因。林晓犹豫了一下,我听实验室的师兄说,赵老师的爱人之前在我们科室住院,做心脏搭桥手术,当时李老师是副手,主刀医生是主任。手术很成功,但术后恢复的时候,赵老师爱人出现了并发症,虽然最后好了,但赵老师一直觉得是李老师当时没处理好,对李老师有意见。不过这都是传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个信息让苏然眼前一亮。如果赵伟因为家人的治疗问题,早就对李敬东有意见,那学术矛盾可能只是导火索,真正的根源是私人恩怨。她立刻让小林去查赵伟爱人的住院记录,自己则和老陈去了赵伟的办公室。
赵伟的办公室和李敬东的很像,书架上摆满了医学书和论文,但更整洁,桌上没有任何私人用品。看到苏然和老陈,赵伟显得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讽:苏警官是为了李敬东的事来的吧?怎么,刘梅已经认罪了,还不够,还要查我这个学术质疑者?
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你和李敬东的矛盾。苏然拿出那份被批注的论文,这是你写的批注吗?‘学术不端者,必遭唾弃’,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李敬东的学术不端?赵伟拿起论文,看了一眼,承认:是我写的。我不是凭空质疑,他的研究确实有问题。对照组样本量20例,不符合《临床研究质量管理规范》的要求,而且他补充的10例样本,是在论文发表后才补的,属于‘事后补数据’,这在学术上是不允许的。
科研科说,探索性研究样本量20例是符合规范的,而且补充样本是为了验证结论,杂志社也认可了。苏然反驳道。那是他们不懂!赵伟提高了声音,探索性研究也需要足够的样本量来支撑结论,20例太少了,很容易出现偶然结果。他补充的10例样本,检测时间都在论文发表之后,明显是为了应对我的质疑,临时补的,这样的数据没有说服力!
你有证据证明他的样本是临时补的吗?老陈问。证据?赵伟冷笑一声,“他的实验记录有几页是后补的,检测报告编号混乱,这还不够吗?还有,他带的研究生林晓,我找她要原始记录,她不给,这不是心虚是什么?林晓说,你找她要记录,是想找毛病,而且李敬东已经解释过,记录后补是因为电脑坏了,编号混乱是检测机构的问题。苏然说。
解释?谁不会解释?赵伟站起身,走到窗边,苏警官,你可能不知道,学术圈里的水有多深。为了评职称、拿基金,有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李敬东就是这样,为了超过我,不择手段,抢我的思路,改我的数据,这样的人,死了也是活该!
最后这句话让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苏然盯着赵伟的背影,语气严肃:你说死了也是活该,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希望李敬东死?赵伟转过身,脸上的嘲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我只是觉得他学术不端,败坏了医学界的风气,不值得同情。但我没杀他,李敬东死的那天,我在外地参加学术会议,有不在场证明,你们可以去查。
苏然确实已经让小林查了赵伟的行踪。根据机票和酒店记录,李敬东死的那天,赵伟在邻市参加全国心血管病学术研讨会,当天上午有他的发言,下午还参加了圆桌讨论,晚上住在酒店,有会议主办方和酒店的证明,确实没有作案时间。那你有没有在李敬东死前,对他做过什么?比如破坏他的实验设备,或者散布谣言影响他的工作?苏然问。
我只是质疑他的学术成果,没做过别的。赵伟坐回椅子上,语气缓和了一些,我承认,我和他有竞争,也因为我爱人住院的事,对他有意见。但我是个医生,有自己的职业操守,不会做违法的事。李敬东的死,是刘梅的错,和我没关系。从赵伟办公室出来,老陈忍不住说:这个赵伟,虽然有不在场证明,但说话的语气,总觉得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们。确实。苏然点点头,他提到爱人住院的事,很轻描淡写,但林晓说他因为这个对李敬东有意见,这里面可能还有隐情。而且他说死了也是活该,情绪很激动,不像是单纯的学术质疑。
这时,小林打来电话,说查到了赵伟爱人的住院记录。赵伟的爱人叫王丽,2021年在市一院心外科做心脏搭桥手术,主刀医生是当时的主任,李敬东是副手。术后第三天,王丽出现了急性肾损伤,虽然经过治疗恢复了,但住院时间延长了半个月,医疗费用增加了不少。当时的病历记录显示,术后护理和治疗都符合规范,急性肾损伤是手术的常见并发症,与医生的操作无关。但有个细节,小林补充道,“当时负责术后护理的护士说,赵伟当时对李敬东很不客气,说李敬东年轻气盛,不负责任,还在护士站大吵了一架,说要投诉李敬东。后来主任出面调解,才平息下来。挂了电话,苏然恍然大悟。赵伟对李敬东的敌意,不仅仅是学术竞争,还有家人治疗过程中产生的矛盾。虽然医疗上没有问题,但赵伟可能一直觉得是李敬东的疏忽导致爱人出现并发症,把私人恩怨和学术竞争混在了一起,才会对李敬东如此步步紧逼。
下午,苏然和老陈又去了看守所,找刘梅了解情况。刘梅听说他们在查赵伟,显得很惊讶:赵医生?我知道他,周敏住院的时候,他来查房过一次,还问过我周敏的术后情况。不过我没和他多说,他看起来冷冰冰的,不像李医生那么热情。你有没有听李敬东或者其他人说过赵伟和李敬东的矛盾?苏然问。
刘梅想了想:周敏术后第二天,我在走廊里听到李医生和一个医生吵架,好像提到了论文数据什么的,后来那个医生走了,我问李医生怎么了,他说没事,是工作上的事。现在想起来,那个医生好像就是赵伟,声音有点像。当时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记不太清了,好像那个医生说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李医生说你别太过分,数据是真实的。刘梅的眼神有些迷茫,当时我光顾着担心周敏,没仔细听。
从看守所出来,天色已经暗了。苏然回到警局,小林已经把赵伟的不在场证明材料整理好了:机票、酒店入住记录、会议签到表、发言视频,还有和其他参会者的合影,时间线完整,没有任何漏洞。看来赵伟确实没杀李敬东。小林有些失望,那他和李敬东的矛盾,就是单纯的学术竞争和私人恩怨,和李敬东的死没关系?
应该是这样。苏然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不过这个调查也不是没用,至少我们了解了李敬东的社会关系,排除了另一个可能的嫌疑人。而且,赵伟的质疑虽然没有实锤,但也反映了学术圈的竞争问题,算是给我们提了个醒,以后查类似的案子,不能只看表面的矛盾,还要深入背后的人际关系。
老陈拿着赵伟爱人的住院记录,走过来:这个赵伟,虽然没杀人,但因为私人恩怨,就公开质疑别人的学术成果,甚至影响别人的职称评定,也够过分的。李敬东也够冤的,不仅被刘梅误会杀了,还被赵伟追着不放,一辈子的心血都快被质疑没了。苏然点点头,拿起那份被批注的论文,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笔字,突然觉得有些唏嘘。学术研究本该是追求真理的过程,却因为竞争和恩怨,变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