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账里的字迹苍劲有力,记录着每年的留种数量:“1998年,小麦种300斤,其中‘老红皮’100斤,抗冻”“2005年,稻种250斤,‘晚熟籼’50斤,适合山地”……最后一页的日期停在2010年,字迹突然变得潦草:“规则组接管,种子库封存,留备份于地下二层,钥匙交李建国(子)。”
“是我爹的字。”李队长的指尖抚过最后那个名字,眼眶泛红,“他临终前说,‘种子是土的念想,人不能断了念想’。”
林夏突然明白,李队长不是“铁面”,他只是把念想藏得太深——藏在橡胶棍敲打的掌心,藏在巡逻队的皮靴下,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二层里。
“这些种子,我们能种吗?”石头的眼睛里闪着光,他已经用木棍画出了好大一片“田地”,“种在数据中心的废墟上,那里的墙倒了,能晒到太阳。”
李队长从铁皮盒里掏出张折叠的纸,展开后是张名单,上面写着二十多个名字,每个名字旁都画着个小小的麦穗。“这些是愿意倒戈的巡逻队员,”他的手指点过其中一个名字,“小张的娘会纺线,能做装种子的布袋;老刘以前是木匠,能打农具;还有……”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还有三个,是我儿子同宿舍的,说想帮他‘看看长出来的土豆’。”
林夏接过名单,指尖触到纸页上的泪痕,晕开了墨迹。她突然想起王奶奶说的“种地不是一个人的事,得有人选种,有人翻土,有人浇水,少了哪个都不成”——现在,选种的有了,翻土的有了,连藏在暗处的守护者,也站出来了。
“我们要种出能留种的粮食。”李队长的声音突然提高,带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让孩子们知道,粮食不是规则组发的营养膏,是土里长出来的,是能自己留着、自己种的。”他从腰间解下枚徽章,是规则组的“执行标兵”奖章,狠狠扔在地上,“这破玩意儿,不如一颗能发芽的种子金贵。”
仓库外突然传来巡逻车的引擎声,越来越近。李队长迅速合上铁皮盒,塞回地砖下:“我上去应付,你们从通风口走,记住,19号仓的墙体是空的,里面有以前农场的灌溉管道,能通到数据中心废墟。”他从货架后拖出架梯子,搭在通风口下,“种子我会想办法分批运出去,你们……”
“我们等你。”林夏打断他,把那袋“特供粮”里的麦粒分出一半,塞进孩子们的布袋,“在废墟上,先翻出块能下种的地。”
李队长的目光在孩子们身上停了停,丫丫正把麦粒小心翼翼地放进裤兜,像在藏什么宝贝。他突然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我儿子要是还在,该跟你们一样大。”
通风口很窄,只能容一个人爬行。林夏最后一个爬进去,回头时看见李队长正把那些麻袋重新堆好,用帆布盖严实,手电筒的光束在他身上晃出斑驳的影子,像披了件用星光织成的蓑衣。
管道里弥漫着铁锈味,孩子们在前头爬得飞快,石头的声音隔着管道传过来,带着回音:“林姐姐,我们种的土豆能和这些麦子做邻居吗?”
“能。”林夏的声音裹着风,在管道里轻轻荡,“还要种玉米、种豆子,让它们做个大大的邻居。”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幅景象:数据中心的废墟上,裂开的水泥地里冒出绿油油的苗,孩子们提着小水桶在田垄间穿梭,李队长和倒戈的巡逻队员们扛着锄头,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像给每个人都镀上了层金。
管道尽头透出微光,是数据中心废墟的方向。林夏攥紧了手里的麦粒,那些小小的、沉甸甸的颗粒,在她掌心轻轻跳动,像无数个等待被唤醒的春天。
而她知道,这场关于种子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