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博物馆离张嫂的餐馆不算太远，隔着几条街，是一栋庄重肃穆的灰色建筑，与周围流光溢彩的商业区迥然不同。第一次站在那高大的廊柱和紧闭的玻璃旋转门前时，李薇的心跳得如同擂鼓。她身上还是那套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脚下是那双硬塑料凉鞋，与进出此地那些衣着得体、气质从容的人们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她攥紧了衣角，深吸一口气，学着前面人的样子，有些笨拙地穿过那扇会自动打开的旋转门。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挑高的大厅宽敞明亮，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照出穹顶复杂的纹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纸张、灰尘与某种特殊药水混合的、沉静而古老的气息。巨大的玻璃展柜里，静静地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器物——古朴的陶罐、锈迹斑斑的青铜器、色彩斑驳的书画卷轴……它们无声矗立，却仿佛在诉说着千百年来的故事。
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攫住了李薇。这里的气息，与她记忆中父亲书房里那几件轻易不示人的古玩，隐隐相通，却更加浩瀚，更加深沉。这就是陈教授所说的，存放“历史”的地方吗？
她按照陈教授之前的指示，有些胆怯地向门口穿着类似官差制服的工作人员询问历史研究所的方向。对方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有些诧异，但还是礼貌地指了路。
研究所位于博物馆建筑的侧翼，环境更为安静。敲开陈教授办公室的门，老人正伏在堆满书籍和纸张的案前，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来了？比我想的要快。”他放下手中的放大镜，站起身，“走吧，先带你去资料室看看。”
资料室比李薇想象的还要大。一排排顶天立地的深色木质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整齐排列，上面塞满了各种装帧的书籍、线装册子以及牛皮纸袋封装的文件。空气里是浓郁的墨香和旧纸特有的味道。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正安静地坐在长条桌前，埋头翻阅资料，偶尔低声交谈几句，用的词汇李薇大多听不懂。
陈教授将她引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书架上摆放的多是与中国古代玉器、纹饰、神话传说相关的书籍。
“先从这些基础的看起吧。”陈教授抽出一本厚厚的、带有大量图片的《中国玉器纹饰演变》，又找了几本关于上古神话和考古发现的图册，“结合图片，对照文字，慢慢看。有不认识的字，或者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以问我，或者记下来。”
他将李薇安置在一张空桌前，便又回去忙自己的研究了。
李薇小心翼翼地翻开那本厚重的图册。入目的图片清晰逼真，各种她熟悉或陌生的玉器造型、纹饰扑面而来。龙纹、螭纹、云雷纹、饕餮纹……有些纹样，她在尚书府见过类似的器物，有些则闻所未闻。
旁边的文字说明，是她最大的障碍。虽然她已认识不少现代汉字，但面对这些专业书籍中大量出现的生僻字、术语，依旧如同看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