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将基调明确摆出,杜绝了有人日后借此生事的可能,“然,六宫用度向来皆有祖宗定例可循,亦不好过于厚此薄彼,以免惹来非议。本宫思忖着,不妨从本宫翊坤宫的份例里,匀出一部分,补入承乾宫的公中用度,德妃姐姐,惠嫔妹妹,你们觉得此法可否妥当?”
德妃闻言,端起茶盏,微微一笑,神色从容淡然:“庄妃娘娘思虑周详,处置得当,理应如此。瑾贵妃妹妹此番辛苦,功在社稷,孩子们更是金枝玉叶,多用些份例亦是理所应当。娘娘能主动割舍己用,更是彰显大度,妹妹没有异议。”
她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既全了庄妃的面子,也间接向承乾宫示了好。
惠嫔坐在下首,听着这话,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涩难言,但见位份最高的德妃都已爽快赞同,自己若流露出不满,岂非不识大体?只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附和道:“娘娘……娘娘所言极是,臣妾也觉得甚为妥当。”
庄妃将惠嫔那细微的勉强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话锋随即一转,又道:“另外,本宫也留意到,三皇子稷儿日渐长大,开蒙读书,习武骑射,各项开销也日益增多。本宫看咸福宫以往的份例,如今怕是有些捉襟见肘了。这样吧,从内务府今年的额外盈余里,每月再单独拨出一份,算是本宫这个做姨母的,给稷儿添些笔墨纸砚、或是可口点心,聊表心意。”
惠嫔刘姝书闻言,猛地一愣,随即一股意外的欣喜涌上心头,连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声音都带着几分激动:“臣妾……臣妾替稷儿谢过娘娘恩典!娘娘如此体恤,臣妾感激不尽!”
这份意料之外的赏赐,如同及时雨,稍稍滋润了她因焦虑而干涸的心田,让她觉得庄妃处事还算公正,并未因瑾妃盛宠而完全忽视她们这些“旧人”和年长皇子的处境。
庄妃坦然受了她的礼,又转向德妃,温和道:“长春宫玥公主的教养乃是头等大事,姐姐素来精心,若日后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或是份例上有何不便之处,也尽管向本宫开口,断不能委屈了公主。”德妃含笑颔首,优雅地谢过:“娘娘费心了。”
一番看似寻常的用度商议,却被庄妃巧妙运作。她既明确保障了承乾宫因功因需而应得的特殊待遇,堵住了悠悠众口;
又出人意料地施恩于咸福宫,有效安抚了惠嫔可能滋生的怨气;
同时亦不忘对长春宫表示关怀与尊重,面面俱到。
事后,殿内只剩下心腹宫女葵司伺候时,庄妃才卸下那副公事公办的面容,轻轻揉了揉眉心,缓声道:“瑾贵妃之势,如日方升,已非人力可阻。与其逆势而为,徒增嫌隙,不如顺势疏导。然,分寸拿捏至关重要,需让各方都觉着被顾及,未曾因一方得势而备受冷落,乃至心生怨怼。这后宫之地,最忌讳的便是一家独大,引人侧目;却也最怕怨气暗积,终成祸患。”
她所做的,便是在陛下那显而易见的偏爱之下,凭借手中权柄,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脆弱而微妙的平衡,同时,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始终冷静地观察着每一方的反应与变化。
这无声的较量,远比明刀明枪的争斗,更为考验智慧与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