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步走出养心殿,本只想随意走走,排遣政务带来的烦闷,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西六宫这最荒僻冷清的角落。
这听雨轩,在他记忆中,不过是宫册上一个被遗忘的名字,一处象征失宠与荒废的所在。
然而,院墙内那抹格格不入、鲜亮得几乎刺眼的绿色,却像磁石般瞬间攫住了他的目光。
隔着半开的、朽败的院门缝隙,萧景珩深邃如寒潭的目光,静静地落在了院内那个蹲伏的纤瘦身影上。
阳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神情是那样的专注,仿佛指尖触碰的不是几株微不足道的杂草,而是稀世珍宝。
她口中哼着不成调却莫名悦耳的曲子,带着一种纯粹的、沉浸其中的安然。
视线微移,落在她身旁那几株长势明显异于周遭荒芜的植物上。
萧景珩对草木并无太多研究,但也看得出那几株绿植生机旺盛,叶片舒展,绝非这贫瘠之地该有的模样。
他记得很清楚,这片地方,在他幼年时似乎就是一片无人打理的荒地。
枯木……竟也能逢春?
萧景珩的目光重新落回苏晚棠身上,眼前这个专注侍弄着几株草木的女子,与殿选时那个苍白孱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形象,与储秀宫前那个言辞机锋、隐隐透着倔强的小女子,似乎又叠合出了第三种模样——一种深陷泥沼,却依旧努力扎根,向着微光奋力生长的韧性。
这种韧性,在死气沉沉的深宫之中,显得尤为珍贵,也……尤为陌生。
他深邃的眼眸中,那惯常的沉静之下,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与兴味悄然掠过,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微小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
他没有出声,没有惊动院内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主仆二人,只是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伫立了片刻。
玄色鹿皮靴踏过积年的落叶,悄然转身,那抹尊贵的明黄身影,便如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宫墙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院内的苏晚棠似有所感,指尖微微一顿,抬起头疑惑地望向院门方向,却只见半朽的门扉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空无一人。
她只当是风吹过,复又低下头,继续哼着那不成调的小曲,指尖轻柔地抚过那象征着希望的嫩叶。